“他喝醉了,我喜歡他說醉話,你要幫我照顧好他喲。”黃紅梅不為所動,笑吟吟地為其他人敬酒。於胖子坐了下來,他又幹了幾杯。然後瞪著眼瞧著我:“可我就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幫這種人,這種打工妹?總有一天她會像蘇醒的毒蛇那樣咬你一口的,你就等著瞧吧,你到底操過她沒有?嗨,兄弟,你說你操過她沒有?我一直想操她一下,可礙著你的麵子我什麼也沒幹,我要再喝一杯。”他又喝了好幾杯,臉紅得像個豬肝,“我幹媽最近死了,我心裏好難過好難過。”他向我怪笑了起來,“而且他娘的有人在搞那個退休的老將軍,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再當經理了。”我看著於胖子,我也喝了不少,我想我是理解於胖子的,我明白他也不容易,他想當個偉大的醜角的夢想永遠也實現不了了,我握住他的手,“於胖子,如果我們全被炒了魷魚,那我們就一起從賣刀削麵開始,我們當然是兄弟。”但於胖子不再聽我說什麼,他站起來一個人走了。
一個小時以後,開業典禮宴會結束了,一時杯盤狼藉,人去樓空。黃紅梅鬆了口氣,因為隻過了一會兒,客人們便蜂擁著進來,在這棟兩層樓中,一層賣各種快餐與小吃,二層則全是包房與大桌,我喝得昏昏沉沉,她把我扶進了一間有床的房間,我就歇在那裏睡去了。我睡得很不安穩,我總覺得有人在一邊看著我,有一雙大眼睛總在半空中懸著,還帶著一線愛憐與歎息。我掙紮著睜開眼睛,但我眼前是一片空茫,一雙手給我蓋上了一件衣服,然後我睡著了。
我們一起並肩在長安街上走,迎麵吹來了猛烈的西北風,這是北京的冬天,這是一座冬天裏冰冷的城市,我和她都穿著風衣,在風中豎起了領子,我請她在北京飯店對麵的一家南北風味的餐館吃了羊肉泡饃,然後決定在大街上走一走。當我們穿越一個過街通道的時候,有一群拿著玫瑰花的小姑娘都圍了上來,“叔叔,給你漂亮的女朋友買枝玫瑰吧!”一張張髒乎乎但有一雙閃亮的眼睛的小臉望著你,我笑了笑,看了一眼黃紅梅,按每枝兩元錢的價格買了九枝玫瑰,我把它遞給了她;她的眼睛裏閃動著從未有過的激動,“它們太美啦,”她說,“我就喜歡花,可我不喜歡她們在這裏賣花。她們的父母都是外地人,為了生存不讓她們上學,卻叫她們來賣花。等我掙了錢,一定要叫這些失學的孩子全都能上學,再也不用到街上來賣花了。我小時候多像她們呀。”她凝視著遠去的女孩子們對我說。
在經過一個過街通道時,我們看見有一對瞎子夫婦在賣藝,那個女的拉手風琴,而那個男人則拿著話筒在唱歌,他們唱的好像是《濤聲依舊》,城市人行色匆匆,誰也沒有理會他們,可黃紅梅卻拉住我的手站在那裏聽了一會兒:“我爸爸也是一個盲人,可他已經死了,他多像我爸爸呀!”她說著就掏出了十元錢,放到了那個瞎女人眼前的毯子上。“我們走吧,我覺得有點兒不好受,看到那些賣花女孩和盲藝人,我就想起了我自己。我們快離開這裏吧。”她央求我似的拉我向台階走去。我們很快就來到了地麵上,城市已經被黑夜所籠罩,但城市的冬夜凝重多於浪漫,所有的人都行色匆匆。
在她的天府酒樓開業以來,生意興隆,每個月都淨賺十幾萬元,而且她已開始在西四開了一家新的快餐分店,連我都佩服她的經營手段,我不知道她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潛力?也許有些人就是這樣,一旦你給了她機會,她就會給你扮演好任何一個角色。我想起來於胖子對我說的話,“這個女人不尋常。”她當然不尋常了,我笑了起來,因為從一開始她就是我的作品。“你在笑什麼?你是不是在笑我的發音?我的普通話說得夠好的了,對吧?”她假裝惱恨地對我說。這幾個月我一見到她就給她糾正發音,她的普通話越來越純正了,她正在變成一個北京人了。“下一步你怎麼打算的?”我問她。
“下一步?我打算開上二十家快餐分店,遍布北京城的各個城區,與麥當勞、肯德基、意大利比薩餅、北京烤鴨這些店爭一個高低。我就不信中式快餐打不過西式快餐,而且同時我也要再搞一個高檔酒樓,因為川菜是大眾菜,不像粵菜價格高,我要把它們都開起來。當然這仍舊需要錢。不過半年以後這一切都可辦到了,隻要有你幫忙,我的想法就可以實現,我當然會幹得更好。”她柔情蜜意地抱住我親了我一下。這使我相當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