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安合上了赫建的這篇叫做《闖入者》的小說,穿好衣服走出了洗手間。他多少感到了一些乏味,但這篇小說所透出的內心的緊張卻是如此真實,正與自己的心靈焦灼相暗合。寫這種東西也許會發瘋的,呂安想,赫建也許快變成了一個內心分裂的人,他就像他小說中寫的那個人那樣。為屋外的某種也許不存在的聲音所牽動,總有一天赫建會瘋狂的。他的眼前又浮現出了赫建的臉,這是四川男人特有的臉型,而且他還是個小個子,高中畢業一個人離開了家鄉,蝸居在一所大學裏一邊自費攻讀大學課程一邊做著寫作和發財夢。也許這類人也是黑壓壓的一群。生活在城市的夾縫地帶苟延殘喘。呂安想起了楊靈,他感到內心明亮了許多,仿佛有幾根蠟燭點亮了他內心一些黑暗區域。他想起來郊區那個化工廠還要他交七千元“贖身費”才可放他出來,可這家報社卻不見得會為他掏這一筆錢。生存!在城市的巨大積木間生存下去,這使呂安張了嘴巴,像渴求氧氣的魚那樣呼吸了起來,為什麼生存會這麼難?他決定不再去想那麼多了,他起身去照排中心看他打的稿子上版了沒有。
傍晚時他幹完了活回家去,一上樓道就聽見有兩個老太太在竊竊私語什麼“東北虎”,莫非真有東北的老虎南下了?他一下子想起了赫建的電影小說中,有一個貓科動物的腳步聲在向屋裏的人逼近的情節,是什麼樣的動物逼近了我的家嗎?他乘坐電梯上到十樓,走出電梯推開單元門,卻發現正有幾個警察聚在那裏,那種架式與他曾在赫建的房東被殺後經曆的現場調查頗為相似,他的頭一下子熱了,警察冷冷地對他說:“你要幹什麼?”
“我回我的家呀,我就住這兒,這一家。”
“你家被盜竊了,看一下你到底丟了些什麼,寫一個證明。”
呂安闖進了屋子,糟糕,屋子裏被翻得亂七八糟,而楊靈正在屋子裏收拾東西,見到呂安,她有點驚慌,“這個小單元的三家住戶全部被盜了。對門那家一共丟失了黃金首飾加上現金有三萬多元,另一家丟了很多名貴的衣服,你看看你丟了什麼,你的皮箱早被打開了。”呂安闖進自己的屋子,那個塑料模特兒還靠在屋子的一角,它一動不動,隻是屋子裏卻被翻了個亂七八糟,幾乎所有的東西都改變了它們原來的位置,他進行了一番迅速的檢查,自己大約隻丟了兩百元放在抽屜裏的現金。而他本來就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他走出自己的屋子:“你丟了些什麼?”
楊靈臉色陰鬱,她的臉因失去了一些血色而變得蒼白,“我丟一些錢,大約有一千多塊吧,我還丟了幾件內衣。你說這盜賊偷我的內衣幹嗎?也許他是一個性變態吧。”
呂安沒有說話,他寫好了丟失的物品清單,叫楊靈一起簽了字,交給了門外的警察。“平時一定要注意點,”那個警察收起了單子,“我們都傳達了,說是有一些東北的失業工人,結成團夥南下作案,前天發生在方莊銀行的一次搶錢事件,可能也是這夥人幹的。真他娘的,難道我們就抓不住他們?”那個警察有點兒憋氣,“太猖狂啦,一下子把門都鑽出一個大洞,你們對門那家的門板都給卸下來了。這也太猖狂了。”警察們做好了取證與偵查現場工作後迅速走了。楊靈和呂安坐在小客廳裏愣了許久,停了一會兒,楊靈站起來:“我去做飯。我買了一條魚,你喜歡吃魚嗎?”
“喜歡,”呂安說,“不過我什麼都不想吃。”今天的盜賊闖入使屋子裏的空氣變得凝固和緊張了一些,呂安覺得這些看不見的闖入者在最近像個影子一樣籠罩著他的生活,你在明處而他們在暗處,可他又能有什麼辦法?“要我幫忙嗎?”他走到廚房門口,問正在手忙腳亂的楊靈。楊靈係著一件藍色的圍裙。在幹活兒的時候她又恢複了她的俊俏,“不需要,因為你是個笨蛋,你隻管等著好了。”她好像已經忘掉了盜賊的侵入帶來的不快,“喂,你的生活中最近真的沒有什麼女人進入過吧?我看你床下的拖鞋都隻有一雙,為什麼不再找個女朋友,像我這樣幫你做做飯什麼的?”
“如今的人大都變得很現實,女人也是如此,這當然無可厚非,比如嫁給一個有錢人,從古到今大多數女人在這一點的選擇上可都是毫不含糊的。我現在有一種失敗的感覺,我覺得我在生活的鐵牆麵前碰得鼻青臉腫。我真的不知道生活的內容、目的和意義。我一天比一天變得焦慮。我被欲望所充滿,可這些欲望被滿足之後又有一種深深的失落。在生活的道路上我是進退兩難,處在夾道中間,我總是想嚎叫,可嚎叫過後仍是一種沉寂,迎向你的隻有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