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5章 所有的駿馬 (5)(1 / 3)

“現在,我就擔心法院會把孩子判給她父親。她很喜歡她爸爸,可沒有了她,我怎麼辦?”丹妮輕聲說,“我父母說你什麼也不會給我帶來。你才工作一年,什麼都沒有。就連我也覺得自己像個氣球一樣在空中飄浮。”

我幹幹地笑了起來。“也許一切都隻是重複和循環而已,”我忽然沮喪極了,“生活真是有意思。”

有一件奇跡發生了。不久,我接到了一個電話,“喬可,我又活過來了,我是葉暉。”

我一下子跳了起來。植物人葉暉又複活了?與此同時,傳來了植物人、歌星陳百強死去的消息。“我現在開了一家廣告公司,在策劃搞一個係列狗食廣告。這座城市約摸有幾十萬條寵物狗,我的生意不會錯,我經營進口狗食。你過得怎麼樣?”

我有些目瞪口呆,大致說了一下自己的情況。

“林格在一家中法合資公司裏幹活,他又跳槽了。喬可,你為什麼不跳槽?明天晚上有時間嗎?我們老同學要聚一聚。”

我“嗯”了一聲,放下了電話。謝天謝地,葉暉又活了,真棒。

屋子坐滿了老校友,我們都是這兩屆畢業的,都像馬一樣來到這座城市尋找新草地。

“喂,喬可,聽說你他媽的陷入了一場桃色事件?”周曉南拍著我的肩膀,“都什麼時候了,還糾纏在愛情裏頭?這麼不成熟,這年頭,我們不需要什麼愛情,隻要性。”

我聳了聳肩膀,岔開話題。我們啜飲著殷紅色的葡萄酒,陷入了沉默。我們交談著,一起回憶起大學生活來。我們的眼前浮起了南方那座多雨的城市,在城市的邊緣地帶,我們美麗的校園就坐落在那裏。大雨下過,成群的蝸牛到處爬,潮濕而微腥的空氣彌漫在天空之中。在不同的季節中,櫻花杏花桃花桂花和梅花次第開放,人們在校園裏奔跑與說笑,姿態純潔有力,動作瀟灑年輕。臥談會上隱秘的話題,廁所文學和課桌文學,五花八門的社團和轉瞬即逝的校園愛情故事,冬天冰冷的月光打在地上,每年每學期像大鳥一樣從宿舍樓頂墜落地麵的自殺者,以及在校園暗夜中的遊魂。殷紅的葡萄酒從嘴角溢出,像血一樣染紅了青春與記憶。“重要的在於找到社會上的位置,”林格醉醺醺地說,“咱們得掙它一大筆錢才行。感傷有什麼屁用?媽的,這是一個物質世界,得先占有了物質才能蔑視它。媽的,兄弟們,加油幹啊!”林格嚎啕大哭了起來,如同曾經失敗的巴爾紮克筆下的拉斯蒂涅一樣。

“你是說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我低聲問丹妮。從側麵看上去有一束光打在她的臉上,她的臉上籠罩著一層冷峻的東西。

“我感到四周有一種無形的氣壓,壓得我難受。我們被公司越來越多的人談論著。我真受不了。他們為什麼總要談論別人?沒有一個人說我們是對的。我們錯了嗎?”

“沒有,沒有錯。”我說。我們坐在臨街的咖啡屋裏,外麵的燈光變幻。“要是你覺得壓力太大,我們分開好了。”我剛說完這句話,丹妮的眼睛就潮濕了。“這怎麼可能?這不可能。”

“那麼,我們結婚吧,讓他媽的喜歡談論我們的人都滾到一邊去。”我知道有一種力量在逼著我和她走在一起,雖然那種愛的激情時隱時現,連我也不知道能持續多久。我忽然對自己又產生了懷疑。

我一個人坐在一家小酒館裏吃飯,一杯接一杯地喝著啤酒。我感到生活像網一樣罩緊了我,我無法掙脫。到處都是牆壁,我也在四處碰壁。可牆又在哪裏?這個城市是可怕的。有的人一晚上消費一萬元,我一個月才掙幾百元,連活著都感到憋氣。燈光為什麼在晃?我陷身於恍惚之中,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門。空氣像是一張潮濕的嘴唇一樣包裹住了我。媽的,我可能喝醉了,我想,可我至少得走回去。我這是怎麼啦?我隻是在自怨自艾,我為什麼不逃跑?我本來就是一匹馬,要不我跑到這座城市裏來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