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9章 天使的潔白 (2)(1 / 3)

畢業以後他憑自己的力量留在了這座城市,換了好幾個單位,並流離失所,從城市的一角搬到另一角。由於一些單位沒房,所以他到處租房住,飽嚐艱辛。現在,他是《環球時尚》雜誌的攝影者兼美術編輯,他以他最好的一整套攝影器材,擔當著這個城市、這個時代的時尚的攝影記者和觀看者。他最喜歡“觀看者”這個詞了。每當他舉起相機,他就感覺到自己在觀看,在注視著世界和人。作為時尚雜誌的記者,他必須要記錄與再現這個物質時代的特性,他需要把那些像一陣風一樣的時尚拍得虛假、奢華與美麗。他的工作就是去觀看物、打量物,去拍出物的充滿欺騙性的光澤。他同時又對那些在物的追逼與壓迫下的人充滿了解欲。因此,他又為自己設計了很多專題。比如他有一組叫《曲線》的照片,偷拍的全部都是在大街上行走的女人的後腰與大腿之間的剖麵,而女人的臀部則是相片畫麵上最突出的物體。在相片上,這些臀部被各種顏色、各種質地的紡織品所包裹,呈現出了千姿百態的風貌,甚至比一張張人臉還生動,充滿了活力與動感。他認為自己的這組照片是全新地觀察女人的新視角。

當人把情感物化,把情欲上升為兩性關係中最重要的部分加以強調時,那麼,男人和女人在交合時軀體的暫時相契與相擁不過隻是肉體的聯合而已。那麼情感呢?情感像空氣清新劑一樣,注定要在惡臭的環境中飄散。有一段時間,袁勁鬆在夜幕降臨時深深地為一種想象所折磨著。他總在想象,除了他,這時城市會有多少對男女,因為性的衝動,而將充血的生殖器通向了對方?有多少通奸、誘奸、雞奸、騙奸、虛情假意、權錢色交易在這一刻發生?這是如同蒸汽火車行進般的肉體摩擦行為,他們又有多少人把諾言,這謊言裝飾的花環像內衣一樣扔到一邊,與不愛的人短兵相接,大幹一場?

他夢想在一個喧鬧的街區展覽自己所拍的那一組《曲線》,他不知道還能再拍些什麼。一夜又一夜,他苦苦地思考著,後來他突然醒悟了。他覺得,世界上一切都是短暫的,隻有美是永存的,隻有那種附著於事物之上的美才是他惟一值得信賴的。

但是,美,如同城市之中稀薄的氧氣一樣,到哪裏才能找尋得到?在這座冰冷城市的冰冷法則麵前,他對美的確信卻是動搖的。他在想著自己如何由一個理想主義者漸漸地變成了一個幽閉症患者,他弄不清這其中的蛻變過程。仿佛是一種力量在推著他走,讓他一點點卸掉各種武裝,變成一個庸人。但是有一天,他在雜誌社見到一個女孩,他覺得他又發現了美!

她叫孟葉,剛剛從一所專科學校畢業。父母都是藝術學院的教師。袁勁鬆發現她長得非常特別,甚至看上去有異族血統。她那大得離奇的眼睛被長長的睫毛所覆蓋,眼睛卻是褐黃色的,嘴唇很薄,說話的聲音之中帶有一種磁性。她隻有二十一歲,但卻顯出了一絲老練。袁勁鬆在雜誌社一見到她就有些心神不寧了。後來他終於找了個機會與她搭上了話,聊了很多。她竟然有些羞澀,與他說話時目光卻不敢與他相遇,這使他內心之中有羽毛輕撫一般爽利。後來雜誌主編江長航進來,對他說:“勁鬆,我叫你拍的墨西哥餐廳的外景照片呢?你快去,在這兒跟小姑娘套什麼瓷?”

江長航是一個年近四十歲的人,但已顯出一些老態。他的妻子得了一種奇怪的關節病。從而使身體都變了形,並且終日不能出門。因此,江長航總顯出了一種男性欲望得不到滿足的焦慮狀態。這一點他完全看得出來,因此他從內心之中對江主編也充滿了同情,剝開每一個家庭堅硬的外表,裏麵的果實有多少是腐爛的呢?他想。他沒有猶豫,立即起身去拍照片了。

從此,他開始注意起孟葉了。在雜誌社,他總是找機會與孟葉聊天,而她那會說話的大眼睛似乎也在經常與他對視。接連好多天,他都被一種莫名其妙的興奮感所抓住了,那種幸福的感覺有點兒癢,像水麵的漣漪一樣在他的身體內一點點地漾開,並傳遍全身。那是神經十分舒快的感覺,而這正是那個孟葉,有著褐色眼珠的女孩給他帶來的。一周以後,有一天,他提前下班,在外麵用公用電話給她打了電話:“孟葉,我是袁勁鬆,我想請你一起聊聊,你可以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