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某種程度上講,使器官變得舒服是這個時代的風尚之一,人們每天的忙碌,就是為了使器官、使人的每一個器官感到舒服。眼睛像一個窺視孔一樣,要看到所有它想看到的東西,而耳朵,這風中最靈敏的東西,當然是為了聽到信息。腸胃則是一個係列的通道,必須有食物填滿它們。此外還有心,要為一些事更激烈地跳動,肝火卻要下降,而生殖器一定要達到充血和滿溢狀態,經噴射然後再歸複於一片平靜,皮膚要被按摩,它下麵密布的細小神經網絡會放出舒適的電波,讓你感到格外的舒服。
可大腦呢?在滿足了一切器官的狂迷之後,大腦在進入一種蠕蟲狀態,並緩緩地進入著死寂。為了擺脫這種死寂,秦傑又在抗爭,生活在他自己營造的反叛和隱秘的激情生活之中。因而,這種生活的速度太快了。
需要緩慢!需要緩慢的力量來製衡這個已被捆綁在戰車上的社會,甚至整個人類,而今天,的確已有一種更為瘋狂的力量在使人類走向難以預測的未來。
比如上帝實際上早已死去,人已經可以用克隆技術造出人來了,也許人已經造出了人,隻是還沒有向世界宣布罷了,那個被造出的克隆人像白鼠一樣被關在一個籠子裏,膚色蒼白,等待著陽光與食物。
而那像他的另一個,則在觀察他的生長。
還有更為危險的國家和一些狂熱的人,在加緊製造核武器,掌握核技術,從而達到要挾一個國家,甚至整個人類的目的。
這個世界在一種加速度中,已變得瘋狂了。秦傑想,他還想到了左岩,如何迷上了網絡,從而產生了想在網絡中消失的念頭,而幾天前有一個美國的邪教就是在電腦網絡上聯絡,並宣告了幾十個人集體自殺的消息。
秦傑感到生活中的一種速度使他加倍在走向一種不可知的狀態。他感到了害怕。
在這時候,他讀到了米蘭·昆德拉的小說《緩慢》。裏麵有這樣的句子:“為什麼緩慢的樂趣消失了呢?從前那些閑逛的人們到哪裏去了?那些民族小曲中所歌詠的漂泊的英雄,那些遊蕩在磨坊和風車之間,酣睡在星空之下的流浪者,他們到哪裏去了?他們隨著鄉間小路、隨著草原和林中空地,隨著大自然消失了嗎?”
這是米蘭·昆德拉的一種詰問,這也變成了秦傑的一種詰問。
從根本上講,秦傑認為自己應該是一個古典的人,古典的人意味著要有古典的情懷。秦傑發現自己沒有了。
當他合上了《緩慢》的時候,他的老婆與他吵了起來。
事情是這樣的,大約在三個月以前,他勾引了一個女孩。那是一個某國駐中國大使館雇用的中文秘書,她當然非常漂亮,她租住在一幢塔樓的中間部位,那一段時間秦傑開著一輛全新的奔馳320的汽車,穿行在這座城市之中,一切都發生在於磊的兩居室房間裏,在一場貼麵舞會之後,他把她給成功地“解決”了。他當然打著未婚男人的招牌。
在今天,一個未婚的男人,開著一輛全新的奔馳,人又英俊瀟灑,風度翩翩,從表麵上看去溫柔至極,有禮有節,當然是十分迷人的,在物質的炫人的光彩硬度打擊和秦傑的性格魅力的感性圍攻之下,這個叫楊梅的女孩被俘虜了。
她想嫁給他,他秘密地在她那裏和她同居了幾個月。其間她墮了一次胎。在她墮完胎之後,他才告訴她他是一個有婦之夫。她茫然了,因為她分明已經聽到了愛情的小天使落在了她身上的聲音,她以為自己這一次十拿九穩,但她錯了。
他給了她四千塊錢,叫她多買一些補品之後,他就與她斷了聯係,他關閉了手機,她呼他他也不回,他打算從她的生活中消失了。
但實際上,當一個人在另一個人的生活中布下一片影子之後,這片影子很難消除。她漸漸由傷心、絕望而達到了仇恨,她確信自己被玩弄了。
但這種被玩弄感,與她自己被他那炫目的物質與性格魅力的光彩所征服有沒有關係呢?她不想這個問題,她要把賬算到他頭上。
她花了那四千塊錢,並沒有去買補品(她身體恢複得很好,藥物流產甚至使她沒有產生痛感,就流出了那個一片紅色血汙中的白色小胞衣),而是雇了三個年輕力壯的民工。她在他的呼機上約了他出來,謊稱她要離開中國了,隻是為了再見他一麵。
他想了想,動了心。實際上他還猶豫了一下,約會地點是在一家專營上海菜的餐廳包間裏,她和他在那裏見麵了,她還點了幾個菜,有寧波泥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