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陳年舊事,挫骨揚灰(1 / 2)

暮色漸起,華燈初上。

臨江閣外,潼水河畔。

稍顯清冷的晚風混雜著即將入夏那股特有的慵懶之意迎麵而來,喬裝打扮一番的蒜頭鼻踩在細膩柔軟的河沙上邊,眼角餘光掠過墜在身後的幾人,那是自己的貼身護衛。

視線再轉,河堤旁那些蒼老的柳樹經過整個冬季的蟄伏,一股鮮活之意從堅硬而又粗糙的樹皮當中醞釀開來,低垂的樹枝上麵爭先恐後生出點點嬌嫩綠意,如是陳誌誠口中那些不願安分守己之人。

猶有不甘的眼神當中摻雜一絲決絕之意,透過絲絛綠蔭看向遠處逐漸亮起的萬家燈火,思緒似又回到從前。

那個時候還沒有一跺腳就能讓整個元州城抖三抖的陳氏豪閥。

有的隻有幾個破落戶家的半大孩子,因為貧窮、因為饑餓、因為疾病等種種原因相聚相識,最後組成的一個可憐小窩。

其中,年齡最大的那個孩子,大家都將叫他猴子,因為在這個所有人都將忍饑挨餓練成一項必備技能,把饑腸轆轆視作家常便飯的時候,隻有他一天到晚都在上躥下跳折騰不斷,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有用不盡的心眼。

後來,猴子給自己起了一個名字。

大家都叫他——陳觀樓!

對此,蒜頭鼻心中不以為然,“猴子”二字既簡單又好聽,就像當年兄弟幾個互相扶持,肉貼著肉,骨頭連著骨頭,裏裏外外透著一股親切之意。

不像現在的“陳觀樓”三個字,雖說代表著富甲一方紙醉金迷,卻在無形間築起了一堵透明壁壘,雖能瞧見彼此樣貌,卻再也聽不見那洶湧澎拜的心跳!

在記憶當中,自己最怕的就是在這昏曉交替之時。

白天,還可以幫有錢人家的阿嬤涮洗馬桶漿洗衣服,換來一碗香噴噴的白飯,最不濟還可以摸著灌滿河水的肚子慵懶的躺在草垛當中曬起太陽,偶有不知死活的虱子順著衣服縫爬將出來,便把它輕輕撚死,美其名曰保存體力。

可等到了這暮色之時,吝嗇的太陽不顧自己的盛情挽留,借著嫋嫋炊煙悄悄走遠,此時元州城內萬家燈火,可自己卻隻能和同伴棲身在低矮黑暗的角落,與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饑餓,進行漫長一夜時間的慘烈搏鬥。

在幾個孩子裏邊就屬自己最瘦,根根分明的肋骨在凹陷的肚皮拉扯之下,就如同那尖利的匕首一般快要刺破後背。

想到這裏,蒜頭鼻摸了摸現如今自己那圓滾滾的肚皮,嘴角帶起一絲追憶的笑容,所以他們都叫我瘦皮狗。

“瘦皮狗,想不想吃肉?”鄰居家的富態少爺端著碗,筷子裏邊夾著塊巴掌大小足一指之厚的肥肉,兀自在那晃個不停。

肥美的肉片泛著誘人的光亮,散發出醉人的鮮美,刺激著年幼之時的蒜頭鼻五髒六腑都在不斷痙攣扭曲。

“想吃的話!”富態少爺高高昂起那施舍之人的慷慨慈悲之相,就連嘴角痦子上邊剛剛長出的黑毛都變得活靈活現“那還按老規矩來!”

蒜頭鼻毫不猶豫雙膝跪地,磕頭如搗蒜,嘴裏邊央求不止,如同虔誠的信徒在向無所不能的神靈祈求仁慈降臨“爺爺,爺爺,孫子我想吃肉!”

肥肉被富態少爺隨意扔在地上棄如敝履。

虔誠的信徒搖身一變,化作一條生怕被搶食的瘦皮狗撲上前去,顧不得肥肉上邊早已沾滿灰塵沙石,迫不及待塞進嘴裏。

似是幹涸的田野迎來一場甘霖,快要黏連在一起的五髒六腑得到滋潤,那種令人下意識就要翻白眼,仿佛一個不小心,油水就要從嗓子眼裏邊湧出來的感覺,實在太過美妙。

富態少爺那趾高氣昂的優越感得到滿足,在上氣不接下氣的笑聲當中,滿身亂顫的肥肉似是要撐破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