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養父陳啟明的墳上回來,望著空蕩蕩的家,陳玖感覺到處都是老頭兒的影子。
他有些木然的拿起老頭兒的遺照,黑白照片上那個鶴發童顏的老者目光嚴厲,仿佛在訓斥他一般。
可惜沒有聲音。
這一刻他才真正的相信,老頭兒不是出去忽悠人了,此生,再無相見之日。
鼻子一酸,壓抑已久的感情突然便宣泄了出來,淚如滂沱,痛哭失聲。
淚幹了,哭夠了,他開始為以後的生計犯起了愁。
老頭在時,靠著三寸不爛之舌,批八字,看風水,摸骨看相,大錢掙不了多少,卻也足夠維持他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呃,形容而已,總之是什麼都不用他發愁的。
現在倒好,老頭兒走的太突然,他被村裏打電話從二百多裏以外那個二流野雞大學叫回來時,人已經咽了氣,自然沒來的及告訴他家裏存折的密碼。
上初中時他闖了禍後曾經試過,不是老頭兒的生日,也不是他的生日,所有可能的數字組合都不對——那次最後還是老頭兒出錢幫他擺平的,打從九歲那年被老頭從大街上領回來至今,這一類的事情哪年都得有那麼幾回。
耳熏目染之下,他倒是也會點忽悠人的套路,可老頭兒這行當,光忽悠人也不行,拿不出真本事的話,根本也吃不了這行飯。
再說回來了,他也太年輕了些,這一行是越老越吃香的。
學看來是上不成了,好在他壓根也對上學沒啥興趣,純粹就是為了安慰老頭。另外前幾天他剛剛失戀,也著實不想再回那個傷心之地。
老頭兒也是落戶,生前人緣卻很好,喪事都是鄉親們幫著操辦的,全村人各家各戶都來湊了份子,合計算下來,不但沒賠,還略有盈餘。
可惜白龍堡村子小,滿共幾十戶,要不是還有外邊的朋友過來吊唁,這點盈餘都夠嗆。
兩千多塊人民幣,省吃儉用的話,應該能撐一段時間。
以後呢?總不能把這宅子賣了吧?
宅子確實不小,五間坐北朝南的瓦房,半畝地的大院兒,房後是個小山,也讓老頭兒很久前花一千塊錢承包了五十年。
可這裏太山了,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地方,就算打包賣,撐死了賣上十來萬到頭了。坐吃山空的話,花不了幾年。
再然後可就連個屁股窩都沒了。
他陳玖的名字本來就是不學無術好吃懶做的代名詞,想想被人指指點點的情形,他登時打消了這個念頭,小聲嘀咕:“放心吧老爸,你兒子我從小流落街頭,什麼苦沒吃過,肯定不能把你奔波一輩子置辦下來的家業造了,我有手有腳,就沒了你,莫非還能餓死不成?”
說到此處,他突然充滿了鬥誌——陳玖這個名字是陳啟明給他起的,一來是因為那年他正好九歲,二來嘛,陳啟明曾經說過這麼一句話:“你這臭小子這麼大就流落街頭,居然沒把命丟了也是奇跡,以後就叫你九兒吧,希望你能像貓那樣,有九條命。”然後等他認了字,覺得“九兒”不好就改成了“陳玖”。
他把暗紅色的存折妥善的收藏了起來,也算留個念想——其實還是有解決方法的,隻是他此刻鬥誌昂揚,已經不再惦記存折裏的那些錢了。
院子裏亂糟糟的,他擼起袖子大幹了一場,待一切都收拾幹淨之後,這才去陳啟明的屋裏整理老頭兒的遺物。
屋裏挺亂,老頭兒就是死在這間房裏的,想到他生平最愛整潔,陳玖先把屋子好好收拾了一番,待一切妥當,這才坐到了寫字台前。
寫字台中間的抽屜常年鎖著,陳玖好奇很多年了,今天終於有機會一窺真貌,別說,還真有點激動。
開鎖,小心翼翼的打開抽屜,陳玖凝神望去,見裏邊隻有一個筆記本,一個生了鏽的鐵盒子。
筆記本是空白的,隻有扉頁上寫著一行鋼筆字: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字跡娟秀,一看就是女人的手筆。
鐵盒卻鏽住了,陳玖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打開,裏邊東西不多,隻有一個長滿綠鏽的銅戒指和一張泛黃的黑白照片,上邊是一個絕美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