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佳問:“真的嗎?”
“是這樣。”
“丁縣長現在說的不是廢話?”
“不是。”
“把醫生找來,說了這麼一大通,卻不問病?為什麼?”
丁海洋還說自己心裏有數。身體沒大事,哪怕有也還可以拖。
“有什麼事情比身體更重要?芝麻西瓜?主任醫師?”
丁海洋笑笑:“那是個比方。”
“丁縣長不擔心拖不起嗎?”
“常醫生斷定我一定拖不起?”
常佳承認:“需要進一步檢查才能斷定。”
丁海洋對常佳表示感謝,說常醫生確實是個好醫生,對病人非常負責任。他認準常醫生了,如果有需要,他不會找別人,隻會求助常醫生,請常醫生安排進一步檢查以及醫治。在此之前請常醫生對他多一點理解,無論待見不待見。
他們沒再多談,丁海洋不再強調閉嘴,常佳不做任何承諾,談話就此了結。但是顯然丁海洋放心了。常醫生有個性,有來曆,一個副縣長在她眼裏不算什麼,哪怕丁海洋在這裏管天管地,實也管不到她,坦承一點,客氣一些,也許反有助於互相理解。
此後相安無事,丁海洋沒再叨擾,常佳也沒向全世界宣布些啥,她實無興趣。
有一天常佳看門診,一個年輕人拿著份病曆卡走進來,放在常佳的桌子上。常佳一看眼熟,想一想,這不是那個小吳嗎?縣政府辦公室幹部,丁海洋身邊工作人員。
“身體怎麼啦?”常佳問。
小吳把胳膊放在桌上,讓常佳把脈。這個動作是偽裝:不是他有病求醫,是來為他的“領導”取點藥。他沒說是哪位領導,但是他們都明白那是誰。
“他什麼情況?”常佳問。
“他沒什麼。隻是需要點藥。”
“什麼藥?”
這個藥丁海洋不知道,小吳也不知道,隻有常佳清楚。前些時候有個星期六晚間,丁海洋在政府辦公室裏發病,常佳給他服了兩粒藥片。當時小吳曾問是什麼藥,常佳回答是“處方藥。”此刻丁海洋想念該處方藥了,隻能讓小吳求到常佳這裏。
“又發病了?”常佳問。
小吳連說:“沒什麼沒什麼。”
常佳厲聲道:“說實話。”
小吳不再隱瞞,他點點頭,承認丁海洋又發病了,症狀與上次相當。
“已經不止一次,是嗎?”
小吳又點頭。前些時候有一回比較嚴重,丁海洋頭痛欲裂,摔在辦公室地上人事不省,後來又自行緩解。今天他感覺不太好,趕緊命小吳找常佳取藥。
“我不能這樣開藥。”常佳說,“讓他到醫院來。”
這時常佳的手機響了,來電人竟是丁海洋,時間掐得非常準確。
他在電話裏喘氣,說話有些吃力。他向常佳道歉,稱有一個會議在等著他,實在無法脫身,不得已才派小吳到醫院替他取藥。他請常佳包涵,一旦可以脫身,他會親自上門找常醫生。眼下還請常醫生幫助,讓他挺過這一關。
常佳問:“你感覺怎麼樣?”
他在電話那頭喘氣,好一會兒:“感覺很不好。”
“這樣不行。”
“我知道。幫我一下。”
這句話顯得非常無助,常佳給打動了。
放下電話,她問了小吳一句:“他為什麼呢?”
小吳吞吞吐吐,提到本縣王濤書記升副市長了,丁副縣長有可能轉正。這種時候他得特別注意各種影響等等。
常佳沒給小吳開藥。同上回一樣,她取過自己的小包,掏出一個小瓶,把小半瓶藥倒進一個小紙袋,交給小吳。
“一次兩片,四小時後再服一次。”她交代,“如果不行,馬上送他過來。”
小吳匆匆離去。
幾個月後小吳再次前來,這一次沒繞圈子,直截了當請常佳再開點藥。
“又發作了?”常佳問,“清晨還是晚間?”
“都有。”
“嘔吐?”
“有時會。”
“為什麼到今天才找我?”
小吳提到這幾個月發生了很多事情。眼下領導脫不開身,也需要格外注意,因為事情還需要省裏“明確”。
“‘明確’什麼?”
小吳解釋:一旦“明確”,領導就轉正當縣長了。
“接下來該想什麼?市長?省長?有完沒完?”
小吳表示那還遠,現在先得等“明確”。那需要一點時間。
“他以為自己還有時間?”
“這種事不會拖太久。”
常佳搖頭:“你去告訴他,再拖下去可能麻煩大了。”
小吳稱一定百分百轉告。但是現在還是請常醫生先給點藥。
“給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