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兩家客店(2)(1 / 3)

“鬧鬼?”我說,“哦,這絕不會使我就此卻步的。沒想到,在法國鄉下竟然還有人信鬼……”

“太太,我本來也是不信的,”他一本正經地說,“假若不是我本人在夜間經常在花園裏碰見這個把我東家嚇跑的幽靈的話。”

“這可真是太離奇啦!”我一麵說,一麵試圖報之以一笑。

“太太,”老人以嗔怪的語氣說道,“對這事至少您是不應當一笑置之的,因為這個幽靈就是您。”

退休的女人

〔法國〕安妮·索蒙

阿爾貝特·普呂沃小姐剛剛榮獲一枚鍍金的銀質勳章,這是為了表彰她三十年如一日,在經濟學校教學上表現出的勤勤懇懇、盡心盡力的工作態度。隔著手提皮包柔軟的羊皮(這提包是在重大的日子裏才用的),她又一次撫摸著裝著珍寶的小方匣子。她輕輕拍著已經鬆弛起皺的雙頰(為了這種場合,她臉上厚厚塗了一層粉),舌頭猛地向上一抬就把戴歪的假牙舔正了。

這個星期一是個節日,也是阿爾貝特·普呂沃頭一個自由的星期一。她剛剛到了退休的年齡。那些辛苦操勞的日子對她來說不久就將成為甜蜜的回憶:備課、批改作業、天天上七小時的課。課堂上,她常常要維持秩序,批評那些不服管的學生。不過,絲毫不起作用。她們用一個手指頭亂敲打打字機的按鍵。

“加爾班小姐,不要傻笑。如果你認為你的學習好壞並不重要,那你去彈鋼琴好了!”她對這些事並不感到生氣。

從今以後,埃利亞娜·加爾班可以在做速記練習時放聲大笑了,阿爾貝特·普呂沃不會再看見她了,也不會再見到畢業班的其他同學和六年級的小同學(她們剛剛進入會計係學習),不會再見到傻裏傻氣,但又不使人討厭的女校長和其他老師們了——那是些傲慢的、裝腔作勢的女人。這是在星期一下午,上算術課的時候,為阿爾貝特·普呂沃授勳的儀式極為隆重。市長先生顯得很激動,校長太太也是如此,她不善交際但感情豐富。最後一杯酒、最後一個講話完了,同學們熱烈鼓掌:她們是因為這一天能從分數和百分比中解放出來而欣喜異常。普呂沃小姐卻是永遠從中解脫出來了。盡管如此,阿爾貝特還是說:“我覺得她們很喜歡我。”

突如其來的一陣激動使她不得不深深吸了一口氣。三十年的勞役結束了,她現在一點也不感到惋惜!今天,十月四日,星期一,一個晴朗而溫暖的下午,她站在寧靜的市中心廣場上金色的樹木之下,她自由啦!今後她的生活將充滿樂趣。她可以早早地上床睡覺。她終於有了織毛衣的時間。

在製作毛織品的工作中她覓到了無限的樂趣,她的床頭櫃上總是放著織針和絨線,一件開衫的前片或是一隻套頭衫的袖子,她躺在床上織,吃飯的時候也織。有時,她甚至會中斷梳洗打扮去織上幾針,隨即織完一行,然後用米針法又起一行。以前,她隻能偷偷摸摸、急急忙忙地從事她醉心的嗜好,她的樂趣被某種內疚給攪和了。寫字台上厚厚的教案就是對她的指責。現在,她可以潛心盡力、無所顧忌地織毛衣了,就像是去吸食一種被允許的、有益無害的麻醉品。救濟所中的窮人今年冬天可以穿得暖和了。她滿意地鬆了一口氣,腳步也更加輕快。天氣真好,這秋天真像是第二個夏天。她深深地呼吸著,突然感到有點暈眩。激動使她感到饑餓。在這莊嚴隆重的日子,她難道不能破費一下,去光顧“大街”咖啡館嗎?她從來就不是那種思想狹隘、陰鬱的女教師,她們認為一個女人不應該在公共場所露麵。饑腸轆轆使她鼓起了勇氣,她堅定地推開咖啡館的門,並用手臂夾緊羊皮提包;隔著皮子,她感到匣子在那兒,硬硬的、扁扁的,用綢紙精心包裹的勳章就在匣子裏。

咖啡館裏很安靜,幾位顧客在看報,一個女人在寫信。有好幾張桌子空著。普呂沃小姐坐在角落一根柱子旁邊,麵對著牆上掛著的一麵大鏡子。她是從鏡子裏看到那個男人走過來的。她要了咖啡和一份麵包夾火腿。她吃著夾肉麵包,把包著三塊糖的紙包打開,將糖一塊一塊丟進已經涼了的咖啡中,用小勺攪動,把杯子端到唇邊。

她抬起頭來,在對麵鏡子裏發現一個臉色蒼白的高個子男人,就在她近旁。他穿一套做工精細的西裝,顯得十分高雅。他麵目清秀,兩鬢灰白,身材瘦削:他領帶的花色證明他確信自己的審美觀。阿爾貝特·普呂沃認為他是個非常漂亮的美男子,她唯一的一段戀愛史立刻在腦際再現出來,那是一個煙草專賣局的職員,因體格虛弱免服兵役,後來得猩紅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