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 煤桶騎士(5)(1 / 2)

“港口是個不可思議的地方,”老頭繼續說,“簡直沒有辦法!姑娘的父親過世後,她開始到這兒來找點活幹。她說她在等你。活兒挺累,而你的船始終不見影子,而許多別的船來了,許多別的人來了,來了又走了……來了又走了。”

大海把裏斯托又帶走了,就像帶走許多其他人一樣,終有一天,大海將把他扔在某個港口——充斥著汙泥濁水的港口,不再理睬他。

康乃馨

〔加拿大〕L. M. 弗西亞

每到月底,老婦人的兒子都會在賬戶裏多加些錢,好讓羅傑保證他總會對這位顛倒了時代的顧客表現最謙恭的歡迎,這位顧客雖然吃得不比鳥多,卻要求坐在餐館後頭專供三人用餐的最佳席位上。

每當正午十二點鍾響,老板拉開餐館大門時,阿奈斯夫人總會準時出現,從不缺席;晚間六時三十分,她又會偕同賣花女咪咪到來,咪咪的職責是:隻要綻放在每一張餐桌上的美麗紅色康乃馨顯露些微的凋萎,她就須將它換掉。

親吻了阿奈斯的手之後,羅傑接過了她的手杖。若是在冬天,還得接過把她包得像頭洋蔥,一層又一層的毛皮服飾。像個被帆篷環抱的船夫,他小心翼翼地護送她來到她訂的餐桌前,扶著她擠入座椅之後,把小燈籠點亮,挪挪康乃馨,把它襯托出來,然後把菜單擺在她麵前。

差不多全盲,差不多全聾,又刻意地作啞,這老婦人點點頭表示滿意,頭上的羽飾誇張地顫了顫,上仰的下巴晃了一下落在一大摞多出的下巴上,形成一個褶邊。

阿奈斯已瀕臨她人生的終點,不再有什麼食欲了,但是她並未喪失屬於她歲月中特有的風格;再怎麼說她也不至於婉拒如此高雅侍奉的餐飲,即使她親愛的、唯一的、永遠在旅行的單身兒子竟然把烹調的重任委托給了陌生人。

不過,千真萬確,那天晚間阿奈斯的確一點胃口也沒有!每一羹匙的湯剛一流到她的喉嚨口就停滯了下來,費了好大的勁兒她總算把那一點液體傾入下麵的流域中。

阿奈斯很快就覺悟到她實在不該再勉強自己了。其實,她發覺這是上天賜給她很大的福分,突然她又掙脫了另一種枷鎖。幾乎全然擺脫了聲音與色彩的需求之後,她終於可以不要食物了!隻是,為了不惹人嫌,哪怕是她兒子,她仍然點了牛排與馬鈴薯;不過往四周偷瞄了一下之後,她鬼鬼祟祟地把每一口食物輕吐在膝上的餐巾上,然後褶起一角蓋上。麵包與甜點覆盆子果醬也如法炮製,之後,她將濕巴巴的小包塞入手提包裏,繼續假裝進食……

苦惱困惑,羅傑一本正經地訓斥女侍,要求找回遺失的餐巾,並為阿奈斯夫人點她要的草藥茶。就在那時刻,老婦人感到一股莫名的衝動……就像好久以前,她懷孕時有的那份渴望……在那種日子裏她所欲求的對象從來無法尋獲,可是現在……現在……亭立在花瓶裏,搖曳在燈光中,一層層的花瓣晶瑩剔透,紅色康乃馨……阿奈斯伸出了手,將花朵湊在鼻尖,深深地嗅了一陣;之後,很高雅地,臉上透著紅光,開啟牙齒,像吃朝鮮薊般地,開始自外層花瓣著口……待她將花心放在桌麵時,這才有些感覺到羅傑躬身立在她後麵……這時,以一種聾人開口如死亡般驚人,用了一種禮貌的極少加害於人的語調,阿奈斯對他說:“明天得給我白色康乃馨……你交代咪咪好嗎?……白的康乃馨……紅的味道太重……你懂嗎?羅傑?我改吃雛菊之前,想先好好嚐嚐白色康乃馨!”就在這一刻,在驚愕的店員與顧客眾目凝視之下,阿奈斯決定風風光光地離開這個世界,那一聲令她閉氣的朗笑自她一層層的下巴直瀉而下,頭頂上的羽飾也跟著作了最後一次的振翅搖動。

擁有百科全書的人

〔瑞士〕瓦爾特·考爾

這個村子遠離通衢大道,這裏連一家像樣點兒的可供稍有身份的旅客投宿的旅店都沒有。村裏有個小火車站,不過也小得可憐,那些一向認為自己的情況要好得多的鄰村的村民斷言:它大概是在一夜之間建造起來的。村裏的房屋幹淨整潔,外表被太陽曬得黑乎乎的,院子裏和窗台上盛開著五彩繽紛的鮮花。每一個真正的村莊理所當然就該這樣。房屋的四周圍著一圈高高的柵欄,院子的小門上掛著許多牌子,上麵寫著警告來人提防猛犬或者“嚴禁乞討和挨戶兜售”的文字。

村子裏住著一位先生和他的一家。有一天,風和日麗,這位先生幹了一件前所未聞的事,令那些愛搬弄是非的女人聚在一起議論紛紛。許多無事可做整天在街上閑逛的小青年尾隨著他,一直跟到小火車站。原來,這位先生買了一張火車票。火車站站長在牌桌上順便說起了這件事。他每天總要和村公所文書、煙囪師傅、村公所公務員一起玩玩雅斯牌。

村裏缺少一位教師,否則,村公所公務員大概也不會有此殊榮,能與村裏的這幾位紳士坐在一起玩牌。鄰村倒有一所學校,但是,到了冬天,一旦道路被積雪覆蓋,孩子們同樣沒法去上學。站長在牌桌上順便提起了這件前所未聞的新鮮事兒:我們的這位先生買的可不是一張到鄰村的車票,也不是一張去縣城的車票啊!不是這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