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我想,一個人,從最初帶著哭聲入世,到最終帶著哭聲離世,既然這一天誰都逃不過,那麼,請活著的人們一定要尊重已逝的亡靈!
雖然每個人都是哭著來到這個世界上,但我一定要笑著離開人間,將最後的笑顏留給我的女兒。
我對自己的生命與心靈,已經無力回天了,我有時坐在黑暗中癡癡地幻想著:假如有一天,我漫步在鋪滿金黃色落葉的小路上,透視著淒涼中的美麗,讓自己的生命從頭再來,重來一次我的生命、我的愛與恨……
隻可惜我假如的人生不可能實現了,我隻想在自己的天堂之路上,一路走好!
我死後能不能升上天堂?宇宙間究竟有沒有天堂?假如有,我能否在天堂與我那未曾謀過麵的父親、與我那苦命的娘、與令我曾經愛與恨的穀豐相會?
世上幾大宗教都有天堂地獄之說,而且“壞人死後進地獄,好人死後升天堂”,也都是各家的共識。關於天堂,佛教的說法比較籠統,這倒也好,給世人留下了無比豐富的想象空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在老百姓的眼裏,大概安居樂業的好日子就是天堂。“油條大餅隨便吃”,大慨是街頭乞丐心中的天堂。而養尊處優慣了的林黛玉,她的天堂是與寶玉相親相愛生一堆兒女,然後白頭到老。
科學家牛頓在晚年曾花費了很大精力去證明上帝與天堂的存在,終於沒有了結果。小說家卡夫卡論證出的天堂是“彌漫霧氣的沼澤地,儲存人類不必要的多餘想象的盒子”。倒是作家但丁在作品《神曲》中想象的天堂更豐富而又有詩意,他將天堂分為九重:第一重是月球天,叫信仰層;第二重是水星天,叫希望層;第三重是金星天,叫愛層……第九重就是最高天,上帝和聖子聖母居住,那裏充滿“永恒之光”。
天堂,本是人們極力想象出來的東西,自然無法應證其存在。神話中的天堂不可求,我隻有自己在想象中創造出心中的天堂!
我又夢見穀豐了。
我是夢見自己自縊後,化作一陣輕柔的風隨他而去的。他依舊穿著那套幹淨的黑色西服,在臉上用鮮血寫著一個歪歪扭扭的“悔”字。他帶我來到一間晶亮喜慶的洞房裏,抱著我哭得天昏地暗。這間洞房的許多人都紛紛走上前來,祝賀我倆曆經人世與陰間的兩個世界,總算花好月圓喜結連理了。人們都盡情的載歌載舞,歌唱我多年的付出與犧牲:值!
我卻爭辯道:穀豐是帶著悔恨與我在人世永別的啊,他要重新愛我重新在我的懷抱裏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我的悲涼的故事感動了所有在場的人,也深深震憾著曾經忘恩負義的穀豐,他當著所有人說,他為我倆建造了一個美好而又溫馨的家,這個家就在市郊的那座幸福的天堂——玫瑰屋中……
我的書快寫完了,在即將結尾時,我又是一夜無眠。
我在死前,一定要將女兒今後的人生之路安排好。
我在南洋花園給女兒買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並進行了房產公證。
我給女兒寫下了一封遺書:
親愛的女兒:
當你看到我生前留給你最後的文字的時候,你千萬不要過分悲傷,假如你因為讀了我這些文字或因為我離開了人世,你更加痛苦不堪的話,我會於心不忍,死也不會瞑目的。
自從我與你爸爸離婚後,我一直痛悔自己不該生下你,我不該是你的母親,讓你得不到同齡孩子應有的幸福和快樂。
8年來,我一直都在為你今生能夠生活在陽光燦爛的歲月裏而不懈拚鬥,什麼樣的苦我都吃過,什麼樣的罪我都遭受過,都是為了你今生不再重蹈我的悲劇人生!
女兒啊,我這幾天越來越痛恨自己沒有足夠的力量活下去,不是我不想活下去,而是人世間太多的淒苦和悲恨,迫使我早已活不下去了。
我很心痛,每天痛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一個人,心靈深處的傷痛,比任何生理上的傷痛,可怕得多,難受得多。
我不了解別人,但我更了解我自己。
生活不相信眼淚,人生更不相信眼淚。
自從你降臨人世,我們母婦倆就如同兩隻汪洋中的孤舟捆綁在一起,我如同孤舟上的一位船長,艱難地駕馭著孤舟在人海的風浪中淒風苦雨地漂泊著。這些年,理想和現實奮鬥的差距,讓我對人生失去了應有的熱情,與生俱來的自卑和脆弱,讓我像一隻怯懦的蝸牛蜷縮在自己的貝殼裏,活不出一個漂亮女人正常幸福的鮮亮人生。
過去了的幾年裏,為了你的生命,也為了我母女倆將來能過上一份好日子,我狠心地離開了你,獨闖天下,雖然傷痕累累,但是我每時每刻思念你的那份母愛的愁苦滋味是最豐富最令我牽腸掛肚的,也是最折磨我心的,這種刻骨銘心的思戀,如同一把軟刀子,溫柔地一點一點地剜著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