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再沒有生出什麼大的波折,除了勞累還是勞累,半個多月的路程,就憑兩條腿走了過來,雖然有落天和龍格做伴,不會覺得寂寞,但是還是讓古流風叫苦不堪,現在躺在溫暖的大床上麵,緊繃了許久的神經終於等到了放鬆,心裏麵的大石也總算落下了,想著這段時間發生的那麼多事,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腦子裏不斷閃過古蒼月、林柔馨、古菲兒他們的影子,這些牽掛,還是放不下,想著想著就這麼睡過去了,他真的很累了。
許府,微微亮著燈光,空蕩蕩的大堂顯得有點昏暗,許溟清靜靜坐在太師椅上,桌案的對麵也靜靜坐著一個人,懷裏抱著一個碩大的葫蘆,不正是早些時候從厲蕭衍手上溜走的公羊絕麼。許溟清臉龐有點消瘦,下巴都有點尖了出來,下顎的銀須不甚長,兩眉濃密緊靠,身穿一件紫色大袍,有股子不怒自威的模樣。
“他們睡下了吧?兩個孩子,走了那麼多的路,不知道經曆了多少的困難和危險,真是為難他們了。”許溟清眼睛透過大堂看著外麵黑黑的天空,手裏轉動著茶杯。
“睡下了,他們都累壞了,一躺下就熟睡過去了,總算是放下心了,一路上提心吊膽的,的確不好過,不過這樣是好是壞倒很難說,一個人一輩子說不準都不會有這樣的機會呢!”
沉默了許久,許溟清收回了看向天外的眼睛,那雙黑瞳看著公羊絕,臉上的表情淡淡的,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他苦笑了一下,道:“我們上次見麵,怕是十多年前了吧!那時候蒼月城很是繁華,蒼月也還在,我們三個把酒弄劍,好不逍遙快活,這一眨眼間,便過了十多年,我老了,你也老了,看你的頭發,都半白了,歲月真是不等人啊!”
“嗯,有十多年了,十多年改變了許多人,改變了許多事,我們原本就是一直追著時間的腳步,可是怎麼追都追不上,現在慢慢老去,才明白過來,冥冥之中,一切都已經有了安排,我們逃不了,也沒有辦法避免,總有一天,我們也會追蒼月而去的,一抷黃土,就可以掩埋了整個世界。”公羊絕眼睛沒有抬起來,還是低垂著,說話的聲音沙啞而沉重。
“今天我看到小風背上背著一柄刀,是寒闕吧?你不是把它藏在地下了麼,怎麼現在又取出來了?”
“是寒闕,它在地裏睡了那麼久,我是用不上了,也不想再用它去殺人了,留給小風,或許還能幫上點什麼,畢竟上官元嵐不會那麼輕易就罷休的。”
“懷念從前的日子麼?當年你可是名動天下的“殺手之王”,許多人提起你的名字都是即敬佩又畏懼的,可惜,我還沒能和你過過招,現在老了,機會錯過了,就不會再去想了,什麼抱負野心的,現在都淡了,隨時間慢慢淡下去了。”
“從前?沒什麼好懷念的,我殺了很多人,這些人有該死的,也有不該死的,我不知道哪些人是該殺的,哪些人是不該殺的,殺的人多了,自己都麻木了,到了最後,什麼是善,什麼是惡,什麼是對,什麼是錯,都是模糊起來了,再也分不開了,這一輩子做錯了的事情多得都數不清了,沒什麼好懷念的,“殺手之王”,隻會讓別人覺得恐懼而已,我不需要,平靜的生活也挺好的,不是麼?那把刀,我不想再去拿起,寒闕是把好刀,卻沾了太多的血,有時候我會想,把它留給小風,是不是也是一個錯,可惜我不知道答案,我隻是想讓他多一分活下去的機會,不是麼?”
“對,多一分能力,就多一分活下去的機會,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如果不是這樣,蒼月就不會死,那一城的百姓就不會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再有,史書裏麵說的太平盛世了。”
兩人都沉默不語了,大堂裏麵隻剩下燃著的燈火在左右跳動,偶爾發出一聲輕響,這夜,竟是如此安靜。
早晨的溟水城沉浸在一片寧靜之中,房屋隱藏在嫋嫋升起的炊煙之中,伴著薄薄的霧,朦朧而細致。因為還早,街道上沒有多少行人,隻有小商販在忙碌著,準備開始一天的活計,或許許多人還在夢香之中,深幽的巷子裏麵偶爾傳來一兩聲狗吠,但是很快就消失了,溟水城的早晨,真是讓人不由自主的祥和安靜。古流風坐在馬背上,吸著早晨有點濕潤的空氣,臉上沒有了疲倦和不安,這樣的早晨,真是寧靜而美麗。
許溟清騎著一匹黑色的高大駿馬,走在古流風的身邊,馬蹄印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噠噠”聲,就好像是一曲清晨的奏曲,他臉上也是很平靜,讓別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落天緊緊跟在後麵,也許是不慣騎馬,他有點緊張,雙手緊緊拽著韁繩,生怕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幾個人都沒有說話,似乎不忍心打破這麼安靜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