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陽光中有了風，氣候漸漸幹燥起來。
我打算到南方販一批熱帶水果，趕在中秋節之前賺一筆，然後年底結婚。
朋友們借給一些錢，我到工商銀行先辦個卡，到了那邊再取。
銀行門前停著一溜武裝運鈔車，幾個頭戴鋼盔的保安在低聲說話。從銀行出來，有兩個保安互相開玩笑，其他幾個虎視耽耽，手中還拿著衝鋒槍。我想起警匪片中的搶劫案，朝幾個保安笑了笑，兩個開玩笑的表情一下嚴肅起來，我也忙收斂起笑容，加快腳步。那幾個保安的目光轉向牆角。順著他們的目光，我看見一個女孩背靠著牆壁，兩眼茫然地望著前方，一條灰色的影子斜躺在她前麵。她五官十分漂亮，但一點精神也沒有。有些好奇，仔細端詳了幾眼。女孩雙手反扣在牆壁上，手指白皙瘦長，手腕上戴著一根皮筋。
路上，一直琢磨女孩茫然的眼神，不小心撞在另一個山一樣粗壯的女人身上。忙說對不起，女人用鼻子哼了一聲。
到了汽車站前的水果攤前，幾個售票員正用小喇叭招徠乘客，大聲喊，北京，北京！西安！石家莊！聽到北京，我有些惆悵。
幾個月前，我還在北京，而且以為自己能一輩子呆在北京。可是，形勢和自己想的根本不一樣。臨走前幾天，我的眼神也是這樣茫然。北京炎熱的夏天，像一個熱氣騰騰的大澡堂。到處都是施工的地方，讓人以為會有很多很多的住處。可是那些樓越蓋越高，越裝修越豪華，給人一種拒人千裏的姿態。我就是在仰望一座摩天大樓時，突然暈倒的。
等我醒過來時，想，回吧，呆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即使突然死了，也沒有人會知道。
走的前一天，我到了常去的一家商務中心草坪前，巨大的射燈把草坪照得綠瑩瑩的，一些流浪漢大概累了一整天，躺在草坪上旁若無人地早早就睡下。我找一處地方坐下，留戀地撫摩身邊的草，想要是這家商務中心每天的電費都給了我，就是一筆可觀的收入，我就可以安心做自己喜歡的事了。想完，覺得自己傻。普通人的價錢不如大熊貓，不如東北虎，恐怕連草也不如了。
回到村裏，小時候一起玩耍的好多朋友們都有了孩子。一個曾經很矜持的女同學，當著那麼多人的麵掀起衣服喂孩子奶，胸脯耀眼的刺人。村裏的好多老房子歪了，上麵長著茂盛的瓦鬆。我們的那個大雜院子長滿了一人高的青蒿，當年的叔叔阿姨都成了老人，他們混沌的眼神看見我，放出一絲光，然後又陷入長久的昏暗。父母親都老了，老的我不忍心看。他們看別人孩子的眼神卻灼熱的要燃燒起來，裏麵明顯伸出青藤一樣的東西，枝枝蔓蔓纏繞住我，細小的刺無處不在。
晚上，我一直做夢。夢中套夢。夢見房子長了腿，像轎一樣抬著屋子裏的東西和父親、母親走了。我著急，可是動不了。醒來的時候，旁邊剩下一堆黃土和萋萋野草。
第二天起來，父親、母親仿佛又蒼老了許多，眼底發黑，顯然晚上沒有睡好。我在家裏怎樣也呆不住了，我要掙錢，娶老婆，給父親、母親帶一個大胖孩子回來。
我離開家，去市裏找貓兒。他多次給我打電話。別人都說他現在混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