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選擇了一個氣溫回升的早上出發了。
領導坐了小車在前邊走。剩下的人坐了大巴。禁止吸煙比較豪華的那種。車上的空調開得很足。玻璃密不透風。所以車內的氣氛有點沉悶。
科長甲首先憋不住了,說,咱們唱歌吧。
所有的人都鼓起掌來。
可是誰也不肯先唱。
人們說,李美麗你先來一個吧。
車上最漂亮的那個女人雙手攏緊裙子,用很粘人的聲音說,我從來都不唱歌,哪裏會呀?我當個最好的觀眾得了。
科長甲罷休,說,咱們給李美麗鼓掌。
人們都用力地嘩嘩鼓起來。
李美麗漲紅了臉,站起來小聲說,那我給大家唱一首《小草》吧。
科長乙說,咱們幹部要與時俱進,都什麼時代了,還唱老掉牙的歌?
李美麗說她除了《小草》什麼也不會唱。
李美麗唱歌的聲音一點也不如她說話好聽,調子老是往前趕,好像有人在後麵追著一樣。最後一句還沒有唱完,就坐下了。但還是迎來了熱烈的掌聲。
接下來按座位來。但第一個開頭的人就吞吞吐吐不肯唱。
科長乙說,咱們幹部幹工作要雷厲風行,娛樂要各顯神通,大家出來旅遊了,就不要拘束呀。這樣吧,咱們講段子,故事、謎語、笑話、歇後語都行。誰要是逗不樂大家,誰就唱歌,這公平吧?
他的提議獲得了一致通過。
我先來。我講一個歇後語,逗不樂大家我唱歌。
八路軍,打一詞語。
人們開始說答案。他一一否定。
火候差不多了,才輕輕說,抗“日”呀!
反應快的馬上笑出來。然後,人們跟著他笑。
第二個人講了一個關於克林頓和布什的黃色小故事,人們也都哈哈大笑。
車上的氣氛一下熱烈了。輪到的每一個人都能從自己生活經驗或書籍影視手機短信中找出引人發笑的段子。而且,越是低級下流的段子越受人們歡迎。整個旅行一下生機勃勃起來。
然而,其樂融融中,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科長甲的目光落在蘇木身上。然後,眾人的目光或前或後降落在蘇木身上。車內忽然就靜了。蘇木伏著身子爬在前麵的靠背上,“忽兒、忽兒”地打呼嚕。
他身邊的同事用手指捅了捅蘇木。
蘇木的夢被破壞了。心裏有些不痛快。直起身子時,沒有注意到車內的安靜。他把頭扭向了窗外。此時的太陽正好斜射在窗玻璃上,和蘇木打了一個照麵。他看見公路上有兩個女人騎著自行車。她們頭上圍著兩塊鮮豔的黃圍巾,這個年代城市裏已很少見的那種圍巾,嶄新嶄新。在冬日的陽光下,那兩塊圍巾像兩個溫暖的向日葵花瓣。蘇木不知道她們要去幹什麼。她們專注地騎著自行車,像在他的夢裏行走。
蘇木回過頭來,大聲說,你們看呀,這個年代還有圍這種圍巾的人!
蘇木看到車內的人都在看他。沒有去看那兩個圍圍巾的女人。
科長乙說,蘇木你坐下,該你講了。
蘇木說,我不會講。
科長甲說,不行,那你就唱歌吧。
蘇木就唱了。蘇木唱的也是《小草》,歌詞含糊不清,像有人在囈語,唱完之後誰都沒有鼓掌。
科長乙說,咱們接著來。
蘇木卻怎樣也睡不著了,他的眼前總是有兩團跳動的黃色火焰,這兩團火焰灼得他內心有些不舒服。他很奇怪周圍那些人怎麼總是能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