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這幾天何慶豐根本就不在江城。藥業集團在新區受挫,重新在省城的郊縣拿下另外一塊地,這次郊縣政府非常配合,但是在拆遷中遭遇了被征地農民的抵抗,藥業集團的老總請何慶豐支持一些人手去協助。這對何慶豐來說,是舉手之勞,他最不缺的就是人,酒肉款待,再加上五十塊和一包煙,他隨時可以召集幾十上百這種價格的打手。當然,他不會愚蠢到老實地亮出底牌,輕易就顯示自己的慷慨,他不是慈善家和俠客,相反,他故意表現得非常為難,理由是現成的,他正在江城圍剿蘇樹東,甚至可能因此跟局二開戰,但是為了表示他重視跟藥業集團董事長的友誼,他還親自去那個郊縣看了現場,最後達成了一個彼此滿意的合作協議。他手下那些農村混混最正當的工作,也就是去沿海的企業打工,這相當於另外一種形式的勞務輸出。
至於他用來搪塞朋友的理由,他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他伏擊任曉東好幾天了,局二什麼表示也沒有,電話都沒有打一個,蘇樹東根本就從江城消失,明顯是怕了自己,這一次,他總算漂亮地露了一手,相信那些江城大哥都在私下考慮跟自己示好吧?何慶豐以蠢材所特有的自信和樂觀精神分析整個局勢,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正在向他逼近。多年以前,他就犯過同樣的錯誤,被曹旭殺到他的大本營,他沒有吸取教訓,這是一個悲劇。
坦克立刻趕回江城跟丁丁彙合,他們在農行門口等了一個小時,何慶豐得意洋洋地出來了,跟著三四個兄弟,他們開了兩輛車,這是一個麻煩,加上兩輛車的司機,他們肯定無法在第一時間擊斃所有的人。何慶豐沒有回慶明鎮,而是去了江邊一家餐館,然後又來了兩輛車,露天擺了兩桌人。三個小時後,一群酒鬼總算結束戰鬥,何慶豐的兩輛車開始向慶明鎮方向行駛,但是到一半的時候,機會出現了,另一輛車駛入旁邊的電廠,隻剩下何慶豐那輛車。
“搞?”丁丁問。
坦克點點頭。雖然車裏開著冷氣,他們還是覺得悶。他們跟了這麼久,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現在兩個人似乎都有些麻木。
接下來是預先設想過無數遍的套路,丁丁加速超車,似乎是因為疏忽,兩輛車發生了輕微的刮蹭,丁丁停下車,拉開車門走到車後察看情況。何慶豐和他的保鏢加上司機三個人一起下了車,大聲怒罵,氣勢洶洶。瘦弱的丁丁似乎被嚇住了,連聲地說:“我賠,我賠,我給你們駕照。”
他走回去拉開車門,從車座下摸出槍來,同時,坦克從另外一邊下了車。按照事先的分工,坦克對付幫手,丁丁直接向何慶豐射擊,第一槍打在他的胸口,何慶豐矮胖的身體抖動了一下,滿臉愕然地看著丁丁,似乎沒有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丁丁第二槍打中了他的腦袋,即使是在夜晚,丁丁認為自己看見了紅白的腦漿飛濺,然後何慶豐往後倒了下去。
這個時候,坦克也解決了另外兩個人。保鏢首先被擊斃,但司機反應很快,坦克用了兩槍打倒保鏢的時候,司機已經轉身開始逃跑。但坦克的速度更加驚人,隻用了幾秒鍾就追上了他,幾乎是抵著司機的背部開槍。
整個過程不到兩分鍾,當一切結束,他們停下來對視著,發現他們運氣好得驚人,四周一片寂靜,看不到車輛行人,這是夏夜,不是冬天。“再補一下槍。”丁丁老練地說。坦克點點頭,他們驚異地發現彼此都很平靜,一點也不慌張激動,他們分別打光槍中的子彈後,坦克靠在車頭上,看著四野,感歎著說:“真想抽支煙。”
“走吧。”丁丁應了一聲,拉開車門坐了上去,兩個人都顯得意興蕭索。
十五分鍾後,他們回到江城,從容地把車停好,用公用電話打給陰四爺,這個時候,才有膽大的路人報警。
8·23特大殺人案立刻震驚江城。
這天晚上,蘇樹東正在江城賓館請客。客人共有三位:鍾浩然,唐塘和顧軍。
這樣的聚會不是第一次,但是這一次,主人和客人都明白意義不同。客人們知道蘇樹東現在的處境,何慶豐不顧身份伏擊任曉東,蘇樹東損失了最重要的一支戰鬥隊伍,他本人現在也成為何慶豐的進攻目標,處於危險之中,因為這個原因,顧軍赴宴的時候,甚至特意帶了槍。顧軍兩年前被提拔到城東所做副所長,現在成為所長,仕途的進步完全跟得上他的年齡。鍾浩然也沒有浪費這兩年時間,邁上重要的一級台階,成為市中區區長。這正是蘇樹東今晚請客的理由。他一直準備著,現在,他覺得是時候了。
像無數窮孩子一樣,蘇樹東對於金錢的渴望根深蒂固,但是當他有點小錢,覺得能夠養自己的隊伍的時候,他就放棄了對於金錢的過分追求。這不是說他的意願得到滿足,而是他覺得這種量的積累肯定比不上質的飛躍,他的理想不是靠一分錢一分錢地加起來成為富人,而是一次就賺到這世上絕大多數人一生也無法賺到的巨額財富。為了實現這個人生戰略,他認為必須首先成為一位大哥,所以他把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投入到他的黑道事業中,金錢隻是幫助他成為大哥的工具。同時,在江城賺大錢的生意,基本上都被大哥們占據著,那是黑道權力的盛宴,他要想坐上這張餐桌,得有很多前提條件。他這些年一直在擴充自己的實力,當他認為可以跟這些大哥對抗的時候,意外地發現,自己依然不是他們的對手,一個何慶豐就弄得他狼狽不堪。然而,正是在這樣的困境中,他決定邁出人生最重要的一步,他一直是這樣一個人,從不會因為挫折動搖,從沒有理所當然的規矩,他認為自己應該這樣,就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