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馬斯洛主義的實踐者,我們追求錢以滿足物質需要,還追求自由和尊敬以滿足精神層次的需要,另外,還有一些更高層次的追求,比如權力。但是我們不是政府官員,不能由政府給予某種名分,所以,我們隻能依靠自己的實力去攝取,使用某些另類的手段,這就是暴力,也就是黑道權力。
“我以前曾經深惡痛絕,加以排斥,現在,我改變了一些看法,我需要這種權力,或者說,我願意成為一個大哥。
“我承認,局二叔和向叔都有他們正確的地方,我們無法徹底漂白,我們也不需要徹底漂白,黑道是生意,但我們不是普通的生意人,命運選擇了我們,無法逃避。
“當然,我也不會因此放棄我的一貫主張,權力和金錢,都不可缺少。正如英國詩人威廉·布萊克的詩句:‘刀劍他唱著死亡之歌,但他唱不出鐮刀的收獲。’暴力,固然可以用以搶劫,但經營和管理,才能夠讓我們真正獲得大錢。”
他不知道蘇雪強是否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但向明宇會懂。向明宇終於向他表示了臣服,他也得作出回答。他不能一味強硬,必要的時候,也需要一定的妥協,他一向都是這樣的。
這天下午,作為和平聯盟的代表,張憲到威勝公司跟局二見麵。
付雲川出麵,肯定會把事情弄得愈加糟糕。謝淳恩看穿了這個年輕人表麵穩重下不曾改變的跋扈和衝動,這不是他希望的。邱鬆濤資格和實力都還有差距,局二會認為這是對他的輕蔑和羞辱。聶山鷹身份特殊,肯定不作考慮。張憲是唯一合適的人選。
雖然來往多年,交情不錯,張憲還是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直接表明了他們的態度和要求,要求局二作出答複。
對於和平聯盟的指控,局二一口否認,宣稱何慶豐被殺與他無關,他也不能替蘇樹東承擔這種罪行,雖然張憲並非警方的偵察員。至於要他切割與蘇樹東的關係,局二認為這更是一個匪夷所思的荒唐要求。蘇樹東是他的兄弟,作為一個黑道大佬,他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來!他可以不要這個兄弟,但隻能是他自己想這樣做,而不是因為迫於謝淳恩他們的壓力。談判就此破裂。
蘇樹東第一時間知道這次見麵和結果,他不以為然。謝淳恩害怕了,這是必然的,有局二在後麵撐著,他可以肆無忌憚,藐視任何大哥。當然,目前他得小心應付警方可能的行動,還有何慶豐那個叫何道兵的侄兒的報複。
何慶豐被殺,對整個江城黑道來說不啻於一場地震,對何慶豐統治十多年的慶明鎮來說,也是一場地震,對那些跟他關係親近的人,更是一場災難。他那二十幾個結拜兄弟,還有那些簇擁在他身邊,懷著朦朧期待的農村混混,突然覺得世界崩潰了。何慶豐盡管霸道、吝嗇,但他的強悍也是公認的,現在,他們突然成了沒有目標的烏合之眾,雖然,他們本來也差不多。經過了一天的驚惶和茫然後,才有一個人站出來整理這支潰散的軍隊。這個人是綽號花烏龜的何道兵。
他在慶明鎮鎮政府禮堂搭起了靈堂。因為屍體目前還在警方手中,這隻是一個形式。但他由此獲得道義上的優勢和先機。何道兵把靈堂變成他的指揮部,按照自己的親疏和對方的實力,選擇他認可的人進入治喪委員會,這可能是慶明鎮將來黑道權力的一次初步分配。然後,他跟所有值得拉攏的人進行私下溝通,召集他手下那些心腹兄弟全副武裝,最後,他高舉起為何慶豐複仇的旗幟。
除了聶山鷹那樣的另類,這個圈子的仇恨很難過夜,基本上都追求即時的以牙還牙。黑道混混不會念叨什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們認為這隻是一種怯懦的表現,這樣的人既不可能去愛,也不可能去恨,更沒有勇氣去采取實際的行動。何道兵此舉立刻獲得了廣泛的支持和響應,何慶豐留下的散兵遊勇總算找到了一個口號和目標。
接下來,何道兵順理成章地開始逐步接手何慶豐的事業。首先是磚廠、沙石場這些每天都能夠見到效益的產業,其次是何慶豐的公司,它擁有包括白雲湖股份這些價值不菲的資產,最後,是所有黑道混混夢寐以求的終極追求:大哥。
這是災難,也是機會。何道兵認識到他現在必須表現得比所有人都悲憤,比所有人都急於複仇,隻有在複仇的借口下,他才能夠把所有的人召集在他的身邊,接受他的發號施令,成為慶明鎮新的大哥。
但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那麼好糊弄的,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情願接受他來做公司新的總經理,他們對他的用心洞若觀火,同時對於他殘忍和貪婪的名聲也心有餘悸,他們不能正麵對抗何道兵的氣勢洶洶,但可以使用一些隱秘有效的辦法阻擊他。何慶豐的妻子,何慶豐孀居的姐姐,都被他們暗中挑撥,她們開始對何道兵的一些果斷行為產生懷疑。雖然何道兵一再表示他隻是暫時接手管理,所有權還是屬於她們,但她們並不相信,她們像普通女人那樣,對於任何試圖接近的人都敏感而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