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在哪裏、做什麼、是什麼」3(3 / 3)

她的手臂整直扭曲,骨骼也異常地歪斜。皮膚的顏色也呈現出奇怪的瘀黑色,或者該說是壞死般的紫色。手臂上處處蔓延著鮮血。

「那是…怎麼搞的…啊……?」

「問我怎麼搞的?穿戴著那種普通的鐵塊毆打水泥,會變成這樣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普通的……這麼說,那個不是受詛咒的道具嗎?」

春亮說道。佩薇突然吊起眉毛:

「誰想碰那種肮髒的東西!光是碰到就該咬舌自盡,差勁透了!的確,騎士領中有不少人不得已使用禍具,但我可敬謝不敏!所以才會這樣穿戴著這個。不過,若要補充的話……」

佩薇憐惜地——眼眸濕潤地凝視著暴露出的手臂:

「這個…這種痛楚,我最喜歡了。該說再恰好不過了嗎?擊潰敵人的同時,也能夠品嚐到性欲上的興奮,不覺得很美妙嗎?」

「你…你瘋了……」

「唉呀,真是直接的侮辱。俗話說:『人類究竟會如何改變自己的興趣呢?對於有著奇異興趣的人,必須加以憐憫,但絕不可侮辱。因為那些人的罪,簡單來說就是自然之罪。』」

真是瘋狂——再次低喃時,春亮才愕然驚覺,從剛才起刀子就很沉重。他嘴型不動地悄聲呼喚:「此葉……此葉?」但回應他的卻是呻吟聲。

「振作點!那家夥的血是因為她自己不正常,不是你的錯!」

這次回答他的是按捺著作嘔之意的喉嚨聲。春亮冒著冷汗心想——

是因為詛咒快要解開了嗎?渴求鮮血的妖刀,如今性質完全倒轉了——也就是說,她明明是把刀,卻一看見血就昏倒。

明明破壞了對手的武器,但立場卻調換,陷入窮途末路。顫栗地抬起頭,隻見貴夫人仿佛隻要還剩一邊的手甲就足夠似地逐步逼近。鐵拳粗魯地揮出。春亮舉起變得沉重的刀,以自己的反射神經奇跡似地擋下——

但剎那之間,不協調感充斥全身。他仿佛受引導似地低下視線。

接住的巨拳,手腕部分飛出的是——

暗藏的細長刀刃的光輝。

「以秘技還治秘技……雖然是很無趣的手法啦。」

順著那刀子滑下的是什麼?是從哪裏流出來的?春亮心想。

血珠受到地心引力牽引而滑落。視線則逆著流動的方向追溯源頭。

水源來自於自己的手。

察覺到的同時,痛覺才終於傳至大腦——

頂樓響起的他的慘叫聲,喚醒了菲雅心中的兩種感情。恐怖,以及——

懷念。

***

在自己的內心,有某種東西在鼓動。某種不可以覺醒的鼓動。

慘叫聲很令人懷念。對慘叫聲懷舊的自己很可怕。但是,如夢境般的朦朧記憶確實正使得自己變質。

(哀號。) (以為不可能聽見的某人的哀號。) (和那時候同樣的哀號——)

身為它支配者的城主,建造了一個地底監獄作為瘋狂的居住區。自己則沉睡在那裏。雖然隻是個裝置,但城主非常中意它,因此在「每晚的狂歡」使用過後,都會派男仆去清理它。作為一個在狂城中工作的人,他十分正常。盡管一麵嘔吐著幫宴會善後,最後還是會拿布幫它把身體擦拭得亮晶晶。他工作總是很仔細,所以它很喜歡他。為了生活,他不得已做著不想做的工作,並經常對著不會講話的箱子發牢騷。

「老爺也真是哪兒不對勁……要是能夠就這樣隻當個幹淨的箱子就好了,這家夥一定也是這麼想的。啊啊,神啊!」——之後某一天碰巧被別的仆人聽到,傳到了城主耳裏,想當然爾,他就被拷問後處刑了。當然,使用的是自己。

自己親手造成的哀號。哀號。認識的、喜歡的某個人的哀號。

「啊…啊…啊…啊啊啊……」

為什麼會記得這個?怎麼會記得這個?答案很清楚。

從那次之後,自己才認識了這個「自己」的存在,認識了自我。所以,或許是——正是他的哀號,對自己下了詛咒。

然後現今自己又再次聽見了那聲哀號。

「啊啊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鼓動著。「當時的自己」正聒噪著。她想起來了。

那時候自己還隻是個普通的道具,道具的存在意義就是被使用。

所以「她很高興」。聽見他的慘叫聲時,自己的確曾這麼想,這聲慘叫證明了她的存在意義,所以……她還想再聽更多更多更多更多的哀號——

「啊哈——不過——啊哈哈——閉嘴,不準笑——啊哈哈哈——住嘴,別笑,不許笑!我不一樣,現在我啊哈哈哈不一樣!不可以想起那種事情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喉嚨擅自湧出笑聲,菲雅扭曲著臉,毆打著腳下的水泥。停不下來。雙手抱頭,但聲音不僅沒消失,反而聽見自己的笑聲在腦中回蕩。她刻意不去聽,將意識轉向別的事物。春亮的哀號再次斷斷續續傳進耳裏。抬起頭,隻見他一隻手流著血橫倒在屋頂上;手中握著的刀子緊緊不穩地搖晃著黑色刀尖,沒辦法再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