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看，那顆星辰好亮！”
“……”
“果然在大海上觀星就是不一樣，那顆星居然向四麵八方轉動著發光。”
“……”
“小樓，你看一眼，真的很不一樣！”刻意壓低了嗓門說話的大個子，悄悄推了邊上青年一把。他一頭紅發編成無數個辮子披在腦後，相貌有些粗獷，身高比普通蠻族人高出了兩頭。
“當然不一樣。那不是星辰，那叫‘明空之眼’。是泉明城最北麵的一座瞭望塔。”樓玄沒好氣地回答，“淳國人在塔頂燒起大爐火，再用銅鏡把火光反射出去，可以觀察到一大片水域的情況。”
“真的……”大個子皺眉又看了看遠方，有些不好意思道，“你怎麼知道的？”
“看書。書上什麼都有。”
“安靜！”隊伍前麵的伍長嗬斥道。
一時間，周圍隻剩下船槳擊打水麵和桅杆上大旗迎風飛舞的聲響。狹長的海船飛快地向前突進著，一片又一片陌生冰冷的海浪被突破，被稱為“明空之眼”的瞭望塔也逐漸顯現出怪物般龐大的輪廓。
“我們接到的命令裏，攻擊目標好像沒有這座塔。”大個子又偷偷道。
“是的，攻擊這座塔的主力是他們。”樓玄努了努嘴，望向桅杆上。十幾丈高的桅杆上站著一排身形瘦小，背負長弓，輕甲在身但斜著露出半邊身體的羽人戰士，大約有五十人左右。樓玄閉上眼睛，緩緩道，“一旦他們發動，我們也會同時進入戰鬥，沒猜錯的話，還有半個對時就該到泉明外圍了。老熊，你還是養會兒精神吧。”
大個子名叫熊褚，他和樓玄都是蠻族跨海南征大軍，先鋒虎踏營獠牙組第一伍的戰士。獠牙組共有三百人，由草原各部的精銳戰士組成，又稱“瀚州第一組”，每逢大戰都衝在隊伍陣列的前方。第一伍的戰士更是衝在最前列，他們是獠牙組中最厲害的高手。
熊褚知道樓玄向來不會猜錯，雖然隻和這個青年相處了半年，但不管大事小事，這家夥都表現得與眾不同。他目光掃向周圍的同袍，所有人都麵色凝重。許多蠻族一輩子都沒見過大海，此刻他們仿佛身處隨時會碎裂的大鏡子上，一個個緊握手裏的武器心情忐忑。這讓神經大條的熊褚也緊張起來，因為從“巨岩盆地”轉戰到“登天道”，在記憶中這些夥伴從來不曾這個樣子。他又看了眼樓玄，隻有這小子不緊張，真奇怪，這群人裏隻有這家夥沒有真正參加過大戰吧。
海船突然提速向前，風中隱約有濕熱的感覺傳來。樓玄睜開眼睛道：“開始了。”
桅杆上的羽人叫著樓玄他們聽不懂的口令，一個接一個的向夜空中躍出，白色的翅膀在並不明亮的月色下發出詭異的光華。一個身著白色輕甲，發質亦是潔白的女戰士在所有人的最上方，仿若凝在半空中一樣，將長弓穩穩拉開，恍惚間天上的月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赤色長弓上。
“砰！”白色羽箭劃出絕美的弧線飛向“明空之眼”。一箭射出，那女子即向前飛掠，身後的其他羽族彙成一個雁形陣，緊跟著她撲向高塔塔頂。
“當啷！——嗡嗡……”四麵八方都聽到這若銅鍾空發的一聲巨響，而後瞭望塔的光柱就停止轉動。有人聲從塔頂傳出，但緊接著羽人就將火箭飛快地射入瞭望台，僅片刻，近百丈高的“明空之眼”就燃燒起來。
樓玄他們所在的海船迅速從塔下經過，在他們後方，更多的海船從夜色中駛出，一眼望去大大小小足有兩百多艘。樓玄他們站在船頭的甲板上，目光冷靜地望著前方逐漸顯現出的城市輪廓，“中州明珠”泉明城的北碼頭就在眼前了！
“第一伍去點燃東箭塔，第二伍負責它周圍的肅清，第三伍去點燃西箭塔，第四伍負責它周圍的肅清……不要讓天上那些扁毛小看了我們草原勇士！”獠牙組的首領大聲重複著各伍任務，其實具體目標任務在出發前就已分配好。
兩邊船舷慢慢將登陸小船放下。伍長鷹飛重新檢查部下的裝備，在海浪聲中大聲道：“衝鋒時不要管射來的箭，北麵箭塔有十個，我們挨個集中進攻。上岸先集中檢查火種，然後再展開行動。如果失散就各自前往北區第一座箭塔會合。”大家一起點頭。
鷹飛帶著他們站到登陸快船的船頭，巨浪拍在船頭和船舷上，船體一陣顛簸。樓玄扭頭望了眼，遠處空中的羽族箭手展翅緊跟而來，放箭點燃了泉明港口裏慢慢駛出的艦船的船帆，淳國水軍發出驚恐的叫聲。這是數百年都不曾出現過的場麵，寧州的羽族和瀚州的蠻族並肩前進，戰場居然是在草原人恐懼若洪荒猛獸的大海上……他重新望向前方的泉明，目光變得無比興奮和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