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沈曜，是個超級衰的人。雖然當下的年輕人都認為自稱衰仔是件時髦的事，但是我真的完全沒有謙虛。
小學三年級的時候，父母就莫名其妙地離我而去。那是個天空澄淨如洗的夏天，放學後我坐在學校的秋千上吃冰棍，因為早上爸媽答應帶我去看電影。
我等啊等，直至日薄西山都沒有等來父母，卻等來了我的爺爺。
頭發花白的爺爺告訴我，爸媽再也不能來接我了，永遠也不能。於是我就開始跟爺爺一起生活，爺爺是個不靠譜的老頭，雖然年近古稀，卻熱愛投資。十年之中，他買過股票，炒過古董，卻無一不以失敗告終。
直至我拿到理工大學錄取通知書的前一晚，他老人家才淚眼汪汪地告訴我，他把預備給我交學費的錢都用來承包了幾畝田種土豆。因為當下經濟狀況不好，炒股不如炒大蒜，他也打算跟風試一下。
結果可想而知，我的學費就此泡了湯，而且風華正茂的人生從此與土豆掛鉤，要隨著該農產品的漲跌而起伏不定。
就這樣，我帶著僅有的幾百塊錢辦了入學手續，順便申請了特困補助。輔導員是個年輕精明的小夥子，憑著他如星空般廣袤的人脈，為我提供了幾個勤工儉學的打工場所。
家教的噩夢，永遠教不會的零分智障兒，以及打工仔的地獄，刷不完的盤子的餐館之類的我就不一一累述了。真正讓我衰到極致的，是一份包吃包住的助理工作。
包吃包住，還帶獎金！從這金光閃閃的八個大字上，任何人都不會有不好的聯想。於是在那個涼風習習的秋天，我就像初次春遊的小學生般興奮，蹦蹦跳跳地鑽進了陷阱。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是個陰暗破舊的筒子樓，就像傳說中的宇宙黑洞，陰森森的不見微光，就連大好的秋陽都幾乎被它吞噬。
但“包吃包住，還帶獎金”八個字的金光晃花了我的眼睛，蒙蔽了我的頭腦，令我如飛蛾撲火般鑽了進去。
爬上6層樓，開門的就是我這輩子遇到的終極BOSS——一個自稱是福爾摩斯後代的神經病。
“我需要一個助理！”
他看起來二十出頭，比我略大幾歲，臉色明顯泛著營養不良的青白，身穿渾身是洞的睡衣，趾高氣昂地說：“身體要健康，膽子要大。”
“你最近是不是看了九把刀的《上課不要看小說》？”這橋段怎麼越聽越耳熟？
“那把刀跟我沒關係，我是一個偵探，每天要解決的事情太多了。像前一段時間基地組織的事情，我就有參與。”
我朝他擺擺手，打算走人。即便福利再好，跟著神經病混，也是沒有前途的。
“給你600塊！”他在嚷。
600塊！可以加兩次飯卡，交書本費，還能帶著美眉去校園外的咖啡店小資一下。我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坐在破沙發上，被秋陽鍍上一層金光的老板，仿佛膜拜著高大的神祇。
這麼高的價碼，值得出賣一次靈魂了！
就這樣，我成了這位自稱為S的偵探的助理。他的頭發永遠是亂蓬蓬的，穿的衣服也總是帶著一股黴味。最可怕的是放在客廳裏的那架鋼琴，看起來比我們倆的年紀相加的平方都大，放在這個陋室裏根本就是浪費，它完全有資格去吉尼斯世界紀錄爭取下最破鋼琴的稱號。
最衰也不過如此！
我在S特別準備的助理休息室裏睡了一晚，在那狹窄的房間中，我至少發現了好幾種屬於不同人的東西，看起來這個職位的更換頻繁之至。
但是我太過樂觀了，第二天，當我煎好作為早點的蛋時，S又語不驚人死不休地發話了。
“從今天起，你就是華生35號！”他一邊吃蛋一邊說，頭都沒抬一下，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等等！我為什麼要叫華生呢？後麵的35號我忍了。”
“因為你是偉大的夏洛特·福爾摩斯的後代的助理啊，當然要賦予你這個特別的名字，以銘記祖輩之間那感人的友情！”他十分認真地看著我，透過亂發的眼神都稱得上堅毅。
於是我隻能爆發出有生以來最強烈的笑聲，幾乎把半個煎蛋嗆到氣管裏。
“你、你最近一定是看了BBC的《神探夏洛特》！”我捂著肚子打滾，“要、要是給你放《美少女戰士》，你是不是會以為自己是月野兔啊？”
“首先，那個電視劇我看過，雖然男主角很帥，但是跟我的祖先沒有半毛錢關係。”他十分嚴肅地說，“還有，我不會以為自己是月野兔，第一我是男的，第二我是妖怪偵探，拯救地球完全不是我的誌願所在。”
我連笑都笑不動了，肚子笑得抽筋，我好想叫救護車。
“以後你會明白的，現在跟你說了也是白說。”他像蛇一樣囫圇吞掉了整個蛋，“事實勝於雄辯，這是真理。”
瘋子大概不會說出這樣有條理的話，我盡量止住狂笑，以觀後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