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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沈曜,是個衰人。我的悲慘曆史如果寫下來,長度能超過《格薩爾王傳》這一史詩巨作。並且十分不幸的是,自從我當了S的助理,悲劇就以幾何速度增加。如果吉尼斯世界紀錄裏設有“最悲慘的人”這一項目,我想我會毫無懸念地永垂青史。
S是我的老板,一個喜歡穿著破睡衣,帶有蜥蜴一樣的冷血性格,蜘蛛般的龐大網絡情報,兼具夜貓子般高超的熬夜功能,並且唯一缺乏的就是人性的家夥。
我每月從他手裏領600元工資,卻幹著保姆、助理以及跑腿等數項工作,而且他幾乎天天在家裏翻著古怪的書籍,不務正業。回想S不在的那一個月,這個陋室堪稱完美。但是,在我喝下那瓶粉紅色藥水之後,他就在五分鍾後,如落湯雞般渾身淨濕地出現在了門外。
“Mr華生,你怎麼才喝下我的藥水?”他頭上頂著水草,瘦了一大圈,開口就是指責我。
我當時被他的可怕形象嚇到,連反駁都忘記了。
“還好你喝得夠多,在刹那間釋放的妖氣,讓我找到了回家的路。”他飛快地把自己扒光,如一隻泥鰍般鑽進了衛生間裏,緊接著傳來嘩嘩的衝水聲。
S在一個月前,跟一隻狗妖搏鬥時失蹤了,我對他最後的印象,就是他在水底把自己扭成S形沉沒的姿態。
隱藏在心底的那一抹善良,讓我忍不住千方百計找他回來。而當他如期返家之後,我才明白世人為什麼會說:同情敵人,就是殘害自己。
這一箴言在我的身上十分完美地印證了。S在發給我600元工資之後,就又故態重萌,不是每天披著破睡衣看《妖怪大典》,就是窩在實驗室裏像中世紀的女巫那樣提煉秘藥。
如果如他所說,他真的是福爾摩斯的後代的話,我想那個以科學探案著稱的名偵探,一定會掏出手槍,給他一槍子的。
就這樣,我掙紮在與變態老板周旋的噩夢中,還不得不去大學裏上課。我每日都作匍匐狀聽課,仿佛躲避敵人機槍掃射的戰士,大部分時間都在睡眠中度過。
但是我永遠忘不了那個星期三,我難得地挺直了腰杆。因為坐在我身邊的,是傳說中的係花。
那是一個令人昏昏欲睡的下午,課程是催眠效果堪比乙醚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教授站在講台上,百無聊賴地照本宣科。而階梯教室中,上百名學生如剛剛廝殺完的戰場般臥倒一片,隻有我跟係花程夢瑤仍在堅持聽課。
哦,不不不!應該說她在投入地玩手機,而我在偷偷地看她。
即便我遠離學校,但處於旺盛期的荷爾蒙,仍如雷達般飛快鎖定了這個全係最漂亮的女生,並且身體不受控製地搜集了關於她的全部資料。
據說她不隻漂亮,還是個富二代。最重要的是,普通男生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可謂美貌與高雅的代名詞。
因此我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她認真地低著頭,擺弄著手機。與這個頭發微卷、皮膚白皙、苗條輕盈的女孩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她手機中的圖片。
她所瀏覽的圖像類似於S最愛的《妖怪大典》,都是一些呲牙咧嘴的醜男,兼具辟邪擋災功效。
我偷著瞄了幾眼,就不忍目睹,急忙別開了眼睛。
我入學以來上的最幸福的一堂課,就在恐怖圖片的陪伴中度過了。下課的時候,學生會的人過來發給我們一張表格。
表格是關於拆除學校裏唯一一個人工湖的意見書,隻需學生們在“同意”或者“不同意”的選項中打勾就可以了。
從昏睡中複蘇的學生,立刻對該意見書展開了激烈的討論,慷慨激昂,熱血衝天,其狀態比剛才聽課時不知高亢了多少倍。
我聽了半天,才知道他們討論的中心是青蛙!
沒錯,就是那種蹲在池塘和農田裏呱呱叫,被冠以人類好朋友這一稱號的生物。
幾乎所有的住校生都一邊倒地同意填人工湖,而與之相對立的,則是走讀生。雖然我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但是與心目中的女神程夢瑤站在同一戰線,仍然讓我激動不已。
“你這個叛徒,根本不知道那些青蛙晚上有多吵!”在狗妖事件中,替我提供過幫助的徐安生,此時臉上的每一粒青春痘都寫滿了憤慨,“而且有未名湖在,你覺得我們學校的湖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嗎?”
“每一個湖都有它們的曆史。”程夢瑤輕蔑地看了他一眼,飛快地在“不同意”那一欄打了勾,“況且,你又不是校長,有什麼資格這麼說?”
她說完就提著長裙拿起書包走了,海浪般的卷發披在腦後,描繪出灼人的風姿,與大學校園裏那些穿著拖鞋和睡衣打水買飯的女生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我急忙也勾了“不同意”的選項,跟在女神身後走出教室。或許她看出了我對她的支持,還不忘回頭對我報以一笑,我急忙跟她說了幾句話,無非是關於課程和教授之類的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