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門鈴又響了起來,林吉田半靠在白牆上,臉落進一半的黑色陰影裏。手指遺失的那一截,叫嚴燕的心如刀絞,卻無法表現。這麼多年,她都熬過來了,心疼他,多半都是自己躲起來哭的事,慢慢地,也就能在他麵前練就一副鐵石心腸。記得年少時他有一回被人捅了好幾刀送進醫院,當時她簡直要急瘋了。要不是林國棟出麵,答應替她保住她秘密的兒子,她覺得,那一刻幾乎要失去他了。
與其讓他在外漂泊,遏製他的交際和雄心,倒不如讓林國棟這個老朋友作為一個偽裝。隻可惜的是,那老友與何姐的關係太密切了,讓她有些後怕,竟越發不敢與林吉田親近。
那畢竟是她心裏的定時炸彈,在何姐沒有能力傷害到她之前,她連想都不敢想。
門鈴響了一會兒,嚴燕見他不動,便自己去開門,發現艾莉一身濕淋淋地站在門口,氣喘籲籲。看到開門的是嚴燕,艾莉吃驚地瞪大眼睛,然後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竟低頭鞠了個躬,滿眼抱歉地說:“阿姨,對……對不起。”
嚴燕心中並沒有怪過艾莉,一來這小姑娘本就無辜;二來,她與他父親已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何況,她也看得出林吉田的變化,如若有個人可以讓林吉田不那麼為所欲為、毫無牽掛,那便是好事。隻是這孩子……太年輕了。
她朝艾莉笑了笑,想要伸出手揉揉她的頭,又覺得有些過於唐突,隻輕聲問:“你傷口沒事兒吧?”
“沒事……啊,阿姨,不要告訴我爸爸和阿姨,他們又要擔心的。”艾莉緊張地說。
“好。”
“還有,今天晚上我就不回家了,麻煩你幫我跟我爸說我在……在翟鱈家睡了。不然回去,又得一番盤問,你看我這副樣子……”她吐吐舌頭。
雖然嚴燕看起來難以接近,神秘莫測,可是她挺喜歡她的。
“好。”嚴燕點頭。
“我打攪到你們了嗎……要不我一會兒再來,我去樓下……”
這時候林吉田忽然黑著臉閃出來,衝著她喊說:“你幹嗎來啊,還淋得跟落湯雞似的!”
嚴燕笑了笑,決計不再打攪孩子們了,便朝艾莉擺手說:“我還有事,先走了。”然後朝著林吉田說,“不管怎麼樣,你先給她搞條幹毛巾,她會感冒的,何況身上還有傷口,雨水髒,待會兒發炎了。”
麵麵相覷的人變成了艾莉跟他。
林吉田說:“不是不想再見我嗎?我可是發過誓的。我說過那句話算數,你不必……”
艾莉搶過話匣:“是我來見你,不算你背誓。林吉田,好冷,你能不能讓我先進去?”
林吉田一咬牙,將她扯進了屋子,一把推進洗手間,從衣櫃裏拿了幹淨衣服扔給艾莉。
艾莉發現是女人的衣服,撅起嘴巴說:“林吉田!這衣服是不是林欣的?”
的確是林欣的,可林吉田抬起下巴說:“我女人多的是,何止林欣一個?你太小瞧我了吧!”
“我不要!我要穿你的衣服!”艾莉也不顧林吉田的抗議,撲到衣櫃前扯了林吉田的衣服就跑進了洗手間。
水流嘩嘩聲,讓林吉田的思緒混亂,才意識到自己站在洗手間門口已好一會兒了。一拍腦袋,他覺得自己這樣實在太失態了。
他得想辦法把艾莉弄走,可是……他又希望她能多留一會兒。
她的傷口沒事吧?雖然是不小心劃到,傷口應當不深,可是她細皮嫩肉的……又愛哭,會不會受不了那種疼?
林吉田焦躁地坐在沙發上,有種想提著自己腦袋去撞牆的衝動。
關心她幹嗎……
這時候艾莉從洗手間出來了,林吉田很瘦,但畢竟高,那襯衫在她身上顯得寬大如戲服。
艾莉淋了雨跑過來,早些又經曆了一番也許於她一生來說也許根本不可能遇見的事,有些驚魂未定。她盯著他受傷的手指,喉頭滾動,心裏一陣難受,低聲地叫他的名字:“林吉田……”
林吉田原本板著臉,準備好了自己的姿態,卻被她溫柔帶著哭腔的一聲給擊垮了,頓時也說不了硬話,倒是有些結巴了。
“你……你……你來幹嗎啊……你的小男朋友……他……他……”靠!這樣一點都不瀟灑,他都開始討厭起自己了,“靠你的小男朋友還等著你撫慰呢你跑來幹嗎啊別以為我為你斷根手指怎麼的就感激得要以身相許投懷送抱了啊老子不吃這套!何況又不疼!老子還有九根手指呢!”
他簡直語無倫次,沒出息到了極點,而艾莉像是啥也沒聽到,忽然伸出她的雙臂,一把把林吉田抱住開始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