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卻又重複了一遍:“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難過?”
“當然啦。你是我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了。”
“嗯,那很好。”翟鱈滿意地笑了,然而她的笑容有些詭異,也許是因為瘦下來的臉有些古怪,讓她的一切表情,都顯得有些僵硬。
下樓的時候,她看到林吉田還等在樓下。
那頎長的少年,站在昏黃的路燈下麵,是一條好看的影子。隻是過分清瘦了,顯得那影子都伶仃得單薄。
她看清楚他臉上多出來的傷痕,他冷峻的一張臉,看到她時,綻出笑容:“喂,艾莉她還好嗎?”
為什麼你們都問我,別人好不好,都沒有人問我,我好不好呢?
翟鱈悲哀地想,然後抬起頭來笑著回答林吉田:“她挺好的,但是她不想見你誒,你別等了。”
翟鱈扭過頭去,轉身走了,走出百步遠,她又回過頭去,看到林吉田仍然等在那裏,一動不動地,像個雕塑。
艾莉,你看,我多羨慕你。你的難過所有人都看在眼裏疼在心裏,你有那麼多人愛你。
我卻沒有。連你都沒有問我一句,好不好。
她慘淡地笑了笑。
但是沒有關係啊,我還可以問我自己一句,hey,翟鱈,大傻逼,你好不好?
嗯,我非常非常不好。
但是陸鳴說了,就算全世界都不愛我,起碼我還得愛我自己。
連自己都不愛的人,沒資格要求別人的愛。
那天早上,那個男人再次喝醉闖進她的房間,翟鱈抵死反抗,卻敵不過男人的力氣。
母親原本早就外出買菜,卻在那一刻出現在門口,拿起一把掃帚打跑了那“凶手”。
翟鱈麵無表情地從臥室裏起身,每一個動作卻都很艱難,她一直都沒有抬起頭來看她愕然的母親,用自己冷淡的側臉,冷淡的背脊,回答她。
“你不是不相信嗎?現在呢?你相信了嗎?”
她那一貫都愛小題大作、歇斯底裏的母親,陷入了一場死一樣的沉默。
翟鱈不知道她站在那裏多久,她隻聽到自己用發抖的聲音,惡狠狠地嘟囔:“我一定會殺了他。”
林吉田臉上的傷,是陸鳴給的。
他從樓上下來的時候,跟自己對視了整整一分鍾,那眼神在昏暗裏看不太真切,然後迎上來的是他的拳頭。
林吉田一下都沒有躲,他像是一個沙袋,被陸鳴的拳頭擊了一遍又一遍。他聽到這個年輕的男孩子怒不可遏地說:“你說過不讓她哭,不欺負她的!”
艾莉,要你為我哭,我真該死。我一直覺得自己的不信守承諾挺酷的,但頭一次,瀟灑不起來。我恨自己的言而無信。我又讓你哭了,甚至連在你麵前,跟你說一聲別哭都沒有資格。
我沒有資格了。
我要去見他。不管怎麼樣,我要親口聽他說!
已經吃過一次尊嚴的虧了,她不要第二次這樣快就來臨。
衝下去的艾莉,卻隻看到空蕩蕩的小區院子。夜已經深了,頭頂的星辰很亮,路燈寂寞地拉長了她的影子。
林吉田,卻已不在了。
她說服了自己的尊嚴,他卻不再等她了。
她上樓時,阿姨還沒有睡。艾莉坐在沙發上,忽然抬頭對她說:“阿姨,跟我爸說,我想提早時間出國,最好這幾天就走。隻是外婆要麻煩你照顧啦。”
“你放心。傻孩子。”
她知道逃避不是辦法,但是眼下,她隻想離開這裏。
離開這些讓她失望透頂的人。
對不起,她沒有這份勇氣來麵對。
林吉田抵達那家私家醫院時已是淩晨,衝進病房時,他看到嚴燕麵色蒼白地躺在白色的床單上。
看到他來,嚴燕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你來啦?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林吉田避開問題,有些惱怒:“你開車是要趕著去打胎嗎?你不要命了?”
“困了,眨巴了一下眼睛。”嚴燕疲倦地笑,“剛才誤以為自己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