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牛亮亮和馬晶晶坐著郊外的高坡上,看著前麵夢一樣美的漂城,漂城的萬家燈火幸福地亮著。牛亮亮摟著馬晶晶的腰,指著不遠處的漂城說,我堅信,不久的將來,漂城也有一盞屬於我們自己的燈。
或許因為這份鐵錚錚的承諾,或許因為感情,馬晶晶嫁給了牛亮亮。當然,馬晶晶和牛亮亮來自不同地的方,卻在漂城不期而遇,這也是緣份。同事們戲稱他們的婚姻是“牛馬組合”。他們組成了一個家,有了一盞屬於自己的燈,但在牛亮亮心裏,這盞燈不是自己的,因為這是租來的房子,牛亮亮想要的是自己的房子。
為了房子,牛亮亮和馬晶晶開始節衣縮食,比如,牛亮亮首先取消了自己的牛奶,他說,我身體像牛一樣結實,不用喝這玩意。馬晶晶則放棄了護臉計劃,她說青春本身就是一張名片,素麵朝天更能顯示出女人的美麗和自信。往年的情人節,鮮花和燭光晚餐是必不可少的,現在隻在家裏的燈光下就著紅白蘿卜,不過,牛亮亮很用心,他用紅蘿卜雕刻了一朵小小的紅玫瑰,獻給了馬晶晶,馬晶晶一口吃掉了這朵蘿卜玫瑰,一臉的幸福。
以前他們閑暇時間最樂意去逛街,馬晶晶喜歡在各大商店不停地試衣服,遇到中意的就買下來,然後去咖啡店喝一杯純正的咖啡,現在他們的休息時間都用來逛樓盤,漂城大大小小的樓盤如雨後的蘑菇一樣爭先恐後地冒出來,並且媲美似的,一個比一個漂亮。但每次逛完樓盤回來,馬晶晶都一臉沮喪,牛亮亮則低著頭,一言不發。其實,牛亮亮和馬晶晶都算是高材生,在漂城也有一份不錯的工作,倆人又都這樣節省,所以存錢的速度非常快。他們存錢的速度雖然快,但和漂城房價漲起來的速度相比,簡直就是一頭拉破車的老牛在和一輛高速行駛的列車比賽,望塵莫及都不能。
煩心的事還有,牛亮亮有一位患慢性病的母親,牛亮亮每個月都要寄一些錢回去,家裏就這樣一個兒子,現在出息了當然得有所回報。馬晶晶則有一個好賭的父親,三天兩頭打電話過來,他打電話的目的很直接,就是問女兒要幾個賭資。這些狀況在戀愛期間都是刻意隱瞞的,現在都大白於天下,當然也隻有麵對。牛亮亮母親的藥費由馬晶晶付出,每次彙款後馬晶晶還會送去一個關切的電話,馬晶晶父親的電話由牛亮亮來接,牛亮亮在電話前笑著叫父親,說小玩不傷身。現在是,馬晶晶從郵電局回來後,將彙款回執扔在桌上,嘴裏不停地嘟噥著這個藥罐子不知何時終結,馬晶晶的表情,好象恨不得牛亮亮的母親立馬死掉。牛亮亮當然不開心,他黑著臉說你父親這個月打了三次電話,他把她女兒當成搖錢樹了。倆個人由互相的埋怨到刻薄的語言對攻最後上升到口無遮攔的謾罵,這時候牛亮亮會憑著最後的理智摔門而出,如果他不出去,他不知道後果會如何。他一個人去外麵漫無目的地逛到後半夜,然後回家,房門往往是虛掩著的,說明了馬晶晶的態度。倆個人在黑夜裏無聲地溫存一番,也有一段短暫的平靜和甜蜜,然後又是周而複始,他們的生活就像在不停地粘貼和複製,像一出沒有懸念的電視劇。
現在,牛亮亮又在一次惡毒的語言對攻後淪落街頭,他看著漂城插入雲天的高樓,從每扇窗口處灑下來的燈光都帶著暖意,街上行走的人們,臉上都帶著一種掩藏不住的幸福,好象隻有他一個人是如此的落寞。牛亮亮站在街心廣場,看著一座雕像出神,這是一座牛的雕像,一頭奮進的水牛脖子上套著一條枷木,正低著頭狠勁地拉著一張犁。雕像的名字叫拓荒者,是漂城的名片,非常的勵誌,讓每個來漂城尋夢的年輕人熱血沸騰。牛亮亮突然想起家鄉,他們家鄉的水牛到了成年期,農夫會給它們套上一條枷木,這條枷木便一直伴隨著它,整到年老力衰才能夠取下,失去枷木的牛也就隻能等待著屠夫的來臨。
牛亮亮望著街心廣場的這頭雕像牛,突然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他先是深情地撫摸著牛身上的枷木,那是生鐵鑄成的,冰冷而沉重,然後,牛亮亮曲身跪下,模仿著那條牛的姿態,做著低頭拉犁的動作,坦然而平靜地接受著行人投來的怪異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