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相愛成雲煙01(1 / 2)

第一章 非正義(1)

“是正義。” 渾厚而充滿磁性的男聲回蕩在法庭裏。 堂前的律師身著黑色的律師袍,神采飛揚的眉眼下藏著刀鋒般犀利逼人的光。 他還那麼年輕,卻已經是整個法庭中所有人矚目的焦點。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陳家嚴出庭,一絲不苟的黑色律師袍,冷酷堅定得像個死神。 “我的當事人,高天明先生,他在這場交通意外中的確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沒有及時阻止駕車人的魯莽行為,也沒有勸阻他的朋友不要酒後駕車。他確實有錯。但是,他也在身負重傷的情況下及時撥打了求助電話,從而挽回了一條年輕的生命。” 他指向被告席上微微低著頭的年輕人,眾人的目光順著那骨節分明的手指望向了被告欄內的年輕人。 年輕的被告人低著頭,劉海半遮住臉孔,但仍看得到額頭上的白色膠布。 陳家嚴回過身來,扶著陪審席的欄杆,身體微微前傾:“接下來,各位尊敬的陪審員,請你們來決定這個二十二歲青年的未來,是給他機會改過自新?還是讓為自己的一時疏忽付出代價?”他鬆開手,站直了身子說:“但是在作出決定前請各位謹記,裁判這個年輕人的不是你們手中握有的權力,而是,你們心中的——正義。” 做完結案陳詞後,進入片刻的休庭。 我從便利店買完東西回來的時候,等候室內的三人仍然保持著我離開時的姿勢。高天明在窗前焦躁不安走來走去,陳家嚴依舊沉默地坐在桌邊,高先生擺弄著手裏的那支雪茄,因為休息室不許抽煙,他看起來有些煩躁。 我小心地關上門,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然後安靜地把礦泉水一瓶一瓶地放在桌上。陳家嚴閉著雙眼。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整個室內充斥著凍得死人的凝重氣氛,像一碗濃稠的冰凍芝麻糊。隻有陳家嚴,冷漠安靜的像冰凍芝麻糊裏棱角分明的冰塊。 “陳律師。”高天明忽然轉身推開了我(其實我並沒有妨礙到他啊),望著沉默的陳家嚴說:“他們到底還需要商議多久,已經快一個小時了。” “陪審員需要綜合兩個案件的情況來合議結果,的確是需要一點時間。”陳家嚴睜開眼,低頭看了看手上的陀飛輪表,慢慢點了一下頭說:“也差不多了。”話音剛落,就聽到敲門聲,書記官進來說:“陪審團已經有結果了,請各位上庭。” 結果不出所料,高天明被判無罪,當庭釋放。 “不愧是金牌大律師。”我聽到身旁有人這樣說。 “呸,什麼大律師,認錢不認人。” “良心被狗吃掉了。” 也有人這說。 而高天明的那位“女朋友”,也就是這場車禍的“肇事人”被判三年零六個月,立即執行。 整個法庭裏,隻有高家父子如釋重負。高天明從被告欄裏走出來的那一瞬間,老高先生緊緊握住了陳家嚴的手,連聲地說著“謝謝”。高天明疾步走上律師席,用力抱了一把陳家嚴,隻有陳家嚴的臉色仍然是麵無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 “臭小子,不是陳律師你死定了。”老高先生狠狠給了兒子一個爆栗子。 陳家嚴一邊讓助理收拾資料,一邊對高家父子說:“雖然是這樣,這幾天記者一定不會閑著,小高先生還是避避風頭的好。” “我知道……”高天明話音未落,忽然一個女人尖叫著撲了過來。 “你把女兒還給我,你這個殺人凶手。”突如其來的攻擊使高天明猝不及防,被女人的指甲刮傷了臉,還來不及躲閃,隻見女人手裏一瓶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已經迎麵潑了過來,慌亂中的高天明一把將身旁的人拖過來做了擋箭牌。 而這個“人”,不幸的就是我。 在我還沒有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的情況下就已經被拖到了高天明的身前,高跟鞋一歪,整個人險些跌倒。瓶子裏的透明液體灑在我的右肩上,我隻穿單薄的白襯衫,頓時感到肩膀上冰冷冰冷的,驚慌失措的我沒有看到擦出了少許水花噴在了高天明的臉上,也沒有看到他魂不附體臉色煞白。 一旁人群騷動起來,慌亂中驚叫聲使我覺得自己墜入萬丈深淵,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拽住了我墜落的身體。“法警!”陳家嚴一手扶著我,另一隻手抓住了女人握著瓶子的手,瓶子撲通一聲掉在地上,女人被法警拖開了。 透明液體灑了一地,並無異常。 “隻是水而已。”陳家嚴這樣對我說,同時用手擦去我肩頭的水。 知道是虛驚一場,我鬆了口氣,但是兩條腿卻依然不聽使喚的裏外哆嗦,好歹是匆匆撿回一條命,也容我稍微不鎮定一下。 卻在這個時侯感到肩上一暖,回頭看到陳家嚴脫下外套披在了我的肩上。 他的手指碰到我的頸間,我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好冷,好冷的手。 陳家嚴轉向高家父子說:“大高先生,未免意外,你跟小高先生最好還是先從後門走。”他向助理點了點頭,示意他帶高家父子先走。瘋女人在法警的束縛下仍然撕心裂肺地喊著:“姓高的,我不會放過你們的!你們殺了我的女兒!把女兒還給我!” 我看著那個瘋女人,她就是躺在醫院裏的受害女孩的媽媽——薛太太,她是這場案件中唯一一個認定了高天明是殺人凶手的人,雖然最後連法庭都認定開車的“女朋友”才是肇事者。 “沒事吧。”聽見陳家嚴的聲音,我才從強烈的不鎮定中回過神來,木訥地向她搖了搖頭。 “沒事就收拾東西走吧。”陳家嚴把桌上的文件疊起來放進公事包,我急忙跟著他走出了法庭。我將律師袍折在手裏,一路小跑地跟著陳家嚴走到了停車場。陳家嚴打開了車保險,把公事包丟在後座上,才看向我說:“我還有事回律所,你先回公司吧。” 回公司?我真的又要開始強烈的不鎮定了。 雖然我的職務是東亞銀行的總經理助理,而高天明不巧就是那個總經理。但最近每每遇見總經理,我這個助理總是很無助,生命也變得“岌岌可危”。比如幾分鍾前我才險險躲過一劫,還是托了陳家嚴的福,所以即便隻是考慮到生命安全的問題,我也真的覺得我還是不回公司的好。 更何況,我現在是被外派到陳家嚴身邊,繼續做助理。 陳家嚴看我巴巴地望著他,並沒有離開的意思,大概也出於一點不應該的憐憫,略歎了口向我說:“那就上車吧。” 我急忙地擠進他的賓利副駕駛座,他則打開電話撥通了助理的號碼。 “明天的行程改好了嗎?” “已經改好了。早上九點唐先生和唐太太會來協商離婚撫養權的那個案子。下午BMG公司例會,莊董希望您能夠參加……還有律政署剛剛打過電話來,就是關於黃金走私的那個案子……” 陳家嚴托起腮幫子說:“再打來就說我不在。” “好的,另外喬先生找過您。” “哦?”陳家嚴微微端正臉色道:“有什麼事嗎?” “他沒有說,隻是說會再聯絡您。” 他那樣專心致誌,好像我是空氣。認識這個人三個月,對他的印象隻是完完全全的捉摸不透而已。長得固然很帥,但帥也不能當飯吃,能當飯吃的是他超乎常人的冷靜和智慧,還有能把死人說活的三寸不爛之舌。 而我嘛,隻是一個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小老百姓,智商普通,能力普通,能擔任陳家嚴的特助完全是機緣巧合。如果不是那天在老高先生的辦公室裏被小高先生一頓痛罵險些立刻被掃地出門,我恐怕無論如何也不會跟陳家嚴扯上邊。 我叫孟琪琪,半年前有幸成為東亞銀行的行政人員——高天明的特別助理。 因為做錯一份文件,加上正巧又碰上小高先生卷入一場交通肇事案,我就活該倒黴地被高天明痛罵三十分鍾,被一堆文件砸頭,被小高先生用雜誌猛地砸在臉上,最後還被狠狠地吼道:“給我滾!” 就在我被最後一本沉重的ELLE雜誌砸倒在地的時候,一隻冰冷的手將我扶了起來。 那就是陳家嚴。他是個很奇怪的人,雖然他從未露出過凶狠的表情,但是卻有一種振聾發聵的威懾力。靠近他,我連呼吸都不自覺變得小心翼翼。這個人太完美,完美到苛刻,讓人覺得不真實。 “陳律師。”看到陳家嚴的出現,高家父子的情緒顯然平穩了不少。 “怎麼樣?”老高先生疾步從長桌後走了出來,眼神中滿是熱切。 “警方已經決定落案起訴。”他放下公事包。 高天明瞪了我一眼,順手抄起茶幾上一本雜誌朝我丟過來就說:“還不滾。”我都懷疑他的辦公室裏怎麼會有那麼多雜誌……但還是怯怯地向門口走了兩步,臨走還不忘記把散落在地上的文件撿起來拿回去修正。 哎,難怪愛愛常說我天生是個奴隸的命。 “小高先生。”陳家嚴坐在沙發上說:“這件事處理起來比較麻煩,我想需要你們銀行派一個員工協助我的工作……”不等陳家嚴說完,高先生已經迫不及待地說:“當然可以,陳律師覺得誰比較合適?” “這個人最好比較清楚小高先生的日常生活和行蹤,結交的朋友圈子等。”陳家嚴慢吞吞地扶了扶眼鏡,目光落在站在門口驚慌失措的我的身上,然後說:“就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