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沈嫣怔愣的工夫，陸家銘已經坐到了她身邊。
“小嫣……”這一聲低喚，帶著某種心痛的壓抑，好似歎息。
這種情況下和陸家銘單獨碰麵實在不是什麼好事。沈嫣回過神來，站起身就要走，卻被他抓住腕子。
她條件反射般甩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怕引起其他人注意，隻好壓低聲音：“陸家銘，你幹什麼！”
他看著她臉上冰冷的薄怒，苦澀一笑：“小嫣，我其實就是想跟你說說話……你……”
“停！”沈嫣打斷了他，往邊上挪開兩步後無奈地歎了口氣，“陸家銘，今天來的都是喬家千金的朋友。我跟你在這兒拉拉扯扯，眾口鑠金的，傳到唐逸珅耳朵裏，我解釋不清楚！”她忘記了陸家銘和喬永佳是拐著彎的親戚，也沒想到今天陸家銘會來。不然的話，她真是打死不參加這個生日Party。
陸家銘的表情裏漸漸染上幾分難過：“小嫣，你很怕他是不是？”
沈嫣咬唇不語，怕唐逸珅嗎？她的確怕。那樣一個強大且喜怒難辨的男人，誰不怕？
陸家銘也跟著陷入沉默。大概十幾秒後，他摸了把臉：“對不起。”
沈嫣忽然有些難過：“你沒什麼對不起我的。”說完轉身繞過茶幾，離開了是非之地。
喬永佳這會兒沒在包廂，沈嫣也沒心思找她告知她自己要離開，便從會館出來後沿著馬路邊走邊給她發了條短信，說自己臨時有事先走了。
這條短信編輯完還沒等發送，陸家銘就從後麵追了上來。
他今天就是特意為了沈嫣而來的，怎麼可能再次眼睜睜看著她離開。
回國之後，他就沒什麼機會和她單獨接觸，好不容易遇上幾次，她卻像是躲著洪水猛獸一樣對他避之不及，甚至把他的電話號碼給拉黑了。
陸家銘記憶中的沈嫣其實是個愛撒嬌愛出小風頭，但是實際又膽小很容易心軟的女孩。所以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如今的她會幹脆到近乎絕情的地步。
其實他今晚有個客戶要見，是半個月前就約好的。那天在超市裏，他見喬永佳邀請沈嫣參加生日聚會的時候立刻動了心思。
他不確定沈嫣會不會來，但是他想見她。這種刻骨的思念整整折磨了他三年，讓他在大洋彼岸的每一個夜晚都難以入睡。所以，哪怕有百分之零點零一的機會，他都不會放過。
當年他羽翼未豐，丟掉了屬於自己的女孩，眼睜睜看著她吃苦卻無能為力。如今再沒有人能左右他了，他不想讓自己遺憾第二次。
“沈嫣……沈嫣你等等！”他似乎又想去抓她的胳膊，卻在觸手可及那一刻忽然收回手，隻是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沈嫣收步不及，險些撞在陸家銘身上。抬頭看著因為追趕她而有些微喘的人，頓覺一陣無力：“陸家銘，你到底想怎麼樣？”
然後她話音落下時，他忽然一把抱住了她。
沈嫣的第一反應就是掙紮。可還沒等用力，人就轉了半圈被陸家銘甩到了一邊。
她踉蹌了兩步絆到馬路岩石跌坐在地的同時，路燈頂端足球那麼大的玻璃燈罩落在地上應聲而碎，正是她剛剛站的那個位置。
沈嫣驚得一陣後怕，回過神看見陸家銘站在原地，一隻手捂著額頭，看不清表情。
她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跑回他身邊：“砸到頭了？嚴不嚴重？”
“沒事，就是擦了一下。”陸家銘說得輕巧，可沈嫣看見血正順著他的指縫往外滲。
這種情況下再計較那些有的沒的就是矯情了。
沈嫣從風衣口袋裏掏出紙巾塞進陸家銘手裏，扯著他的衣服就往回走：“你的車呢？走，趕緊去醫院。”
陸家銘的傷勢似乎不太樂觀，在去醫院的路上他一直用紙巾捂著額頭，可血一直不停地往外滲，止都止不住。
沈嫣邊注意著路況邊從後視鏡裏觀察著他情況，皺著眉又把車速往上提了提。
陸家銘怕她慌亂間出什麼差錯，便出聲提醒：“你慢慢開，別著急。我不是很嚴重。”
“我知道你不是很嚴重，我是怕你失血過多撐不到醫院就死了，我可負不起這個責任！”
陸家銘苦笑，不再說話。
沈嫣從導航上找了最近的醫院，還差一小段距離要到地方的時候趕上了紅燈。
趁著這工夫，她扭頭仔細看了看身邊的人。
天已經黑透了，陸家銘臉上沾了血道子，外麵來來往往的車燈晃進來照在他臉上，實在是駭人。
沈嫣倒吸了一口氣：“那個……你現在有沒有頭暈迷糊的感覺？”
“沒有。”
“真沒有？”
“真沒有。”
沈嫣稍稍鬆了口氣：“你剛剛怎麼不和我一起躲開？”明明往邊上撲一下，兩個人就都能安然無恙。
“這還不簡單？”陸家銘輕聲而笑，“為了讓你心疼我。”
沈嫣一陣無語。正好這時候綠燈亮了，她轉動方向盤重新啟動車子繼續前行。
陸家銘看著她的側臉，神色一陣幽暗。其實他看見那盞路燈快要砸到沈嫣的時候，根本來不及考慮其他，隻想著她能平安無事就好。把她甩出來，是一種本能。
到了醫院，陸家銘先和護士進了處置室，沈嫣去大廳給他掛號劃價。
回來把該給大夫的單子都給他了，就一個人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看著周圍白花花的牆壁發呆。
沈嫣其實有些惆悵，醫院是她最討厭的地方，結果這小半年卻接二連三地往裏進。或許哪天她應該去廟裏拜拜，求個護身符什麼的好去去晦氣。
陸家銘額頭上縫了三針，又打了一針破傷風。因為失血過多，站在醫院的燈下臉色蒼白得嚇人。
沈嫣見他出來便起身迎了過去：“你感覺怎麼樣？”
“沒事。”陸家銘一動頭便隱隱發疼，說話的時候脖子有些僵硬。
“要不要做個腦CT什麼的？”
“不用，我這是皮外傷，又沒砸壞腦子。”他笑了一聲，看著她的眼神卻染上幾分嚴肅，“沈嫣，看在我救你一次的分上，一起吃頓飯好嘛？”
沈嫣一怔，看著他沉默兩秒：“好吧，我請客，算是答謝。”
沈嫣本意是想請他吃頓好的。
但考慮到陸家銘現在是傷患人員不宜折騰，兩個人從醫院出來之後便就近找了地方吃飯。
正趕上飯口時間，走了四五家才找到個有空位置的小飯店。
兩個人麵對麵坐下，沈嫣問陸家銘想吃什麼，他笑著說隨便。她就沒有再和他客氣，點了幾樣清淡的菜。
服務員一一記下轉身要走的時候，陸家銘忽然喊了聲“等等”，然後問她：“你們家能做海鮮酸辣湯麼？”
“有。先生要點嗎？”
“嗯。”陸家銘點了點頭，剛想說“麻煩你來一份”就被沈嫣抬手打斷了。
“唉，你受了傷不能吃辣的。”
“我不吃。”說著示意服務員加一份海鮮湯，然後衝著沈嫣一笑，“我給你點的。從前你在學校的時候最喜歡吃這個，不知道這家味道怎麼樣。”
沈嫣怔了怔，然後忍不住一陣恍惚。
從前……
從前學校的夥食不好，她又嘴饞，陸家銘就經常帶著她去學校外麵打牙祭。
常去的那家小餐館破得和現在兩個人坐的地方差不多。吃完飯他們就穿著廉價的情侶衫，手拉手在校園裏散步，有時還會一起跑去市中心逛夜市。
從前他們無話不說，信誓旦旦地以為一定會成為彼此生命中最親密的人。而如今……卻隻能隔著桌子，相對無言。
沉默是被上菜的小服務員打破的。
第一個上來的就是那份海鮮酸辣湯，隻比飯碗大了一圈的容器，裏麵料也不如以前學校外麵的那家。
“看來今天失誤了。”陸家銘苦笑皺眉。
沈嫣倒是無所謂：“醫院附近的飯店都這樣。”這一點她再了解不過了。
“其實我前幾天回學校時去了那家店，這道菜漲了兩塊錢，但還是那個味道。哪天一起去吧？”
“不會有那一天了陸家銘。”
“你說什麼？”陸家銘的笑僵在臉上。
“我說沒有那一天了……”沈嫣低著頭聲音很輕，可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無比的堅定決絕，“家銘，今天你救了我，我很感謝。也希望你不要因為這一頓飯再有其他想法。這是最後一次，吃完我們就各奔東西。還是那句話，以後見麵就當不認識。”
陸家銘直勾勾地看著她，老半天後笑了出來：“沈嫣，你答應和我吃這頓飯，其實就是想徹底拒絕我吧？”
沈嫣抬頭看著他，沒說話。沒錯，她的確是存了這個心思。一次性把話說清楚掐死他的念想，拖泥帶水的，對誰都沒好處。
陸家銘見她默認不禁一陣難過：“小嫣，你可以當作不認識我。但是叫我把你當成陌生人……我就是死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