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途經尼泊爾(1)(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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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德滿都機場很小,不如杭州的一個長途汽車站。飛機降落之後,所有人湧向行李轉盤,找到自己的行李,各自走出機場去打車。

等我拿到行李,機場裏的人零零落落,已所剩無幾。Frank沒有托運的大件行李。他的行李很簡單,隻有一隻深藍色的拉鏈背包,比中學生的書包稍大一些。有時雙肩背,有時就單肩斜挎著。

他過來幫我拉行李箱。說我的箱子可以把家也一起裝進去了。誰說不是呢?箱子裏塞滿我要換洗的衣物和所有用得著的日用品,以及電腦和我的夢。在旅途中,旅行箱就是一個小而漂泊的家。

沒有出租車,也沒有公交車。這是最後一班抵達加德滿都的飛機。所有旅客奇跡般消失,去向不明。

機場關門了。那整排的玻璃大門,居然在我們走出來之後,被人反鎖上。加德滿都籠罩在昏暗的路燈下麵,空氣黏稠。有些夜涼。

這裏四季如春,溫度差不多都保持在20多度左右。從下著雪的陰寒潮濕的中國西南,突然飛到這個異國高原的春天裏,有些恍惚。我總是會有這樣的恍惚。這麼些年來,我經常從冬季忽然飛到春天,又從春天忽然飛到夏天。我一直認為,人是可以靠飛行來改變季節的,卻不能改變命運。

我穿著薄毛衣,把厚厚的羽絨衣抱在懷裏。Frank卻仍然將他的羽絨衣披在身上,懶得脫下來。在這樣的天氣裏,多穿些衣服不會覺得熱,少穿些也不覺得冷。我甚至看見穿著短袖的夜行人,從我們身邊匆匆走過。

季節在這兒消失了。你穿什麼都行。怎麼穿都可以。

我們得先找到酒店。都過午夜了,我訂的酒店應該早已被自行取消。我把希望寄托在Frank身上,問他有沒預訂酒店。

他倒好,對我雙肩一聳,說,他從不預訂酒店,都是到了目的地之後再說。我心急起來,那要是遇到今晚這樣的事,你住哪兒去?

他說,要是他一個人的話,他會在機場旁邊隨便找個角落蹲一晚,等到天亮再說。

他說得自然而然,我卻聽得驚心動魄。在這兵荒馬亂的國家,又是後半夜,一個人蹲在路邊角落裏過夜,就不怕被人劫財謀殺?

他笑笑,再次補充說明,他經常獨自一人夜宿街頭。這沒什麼。

我無語。不知道說什麼好。我可從來沒有這樣的經驗。

我拿出手機,撥通我預訂過的酒店號碼。到這個時候,完全隻是死馬當作活馬醫。電話通了,我報了我的名字和訂房信息,對方居然告訴我房間還為我留著,沒被別人買走。謝天謝地,我問他我應該怎麼去酒店。對方說,這個時間已經叫不到出租車了,讓我自己走過去。

酒店沒有接送服務嗎?

對不起,我們酒店沒有這項服務。

什麼破地方!讓一個女人在陌生的城市裏走路去酒店?我憤憤地掛斷電話。

Frank在邊上說,比起沒地方住總要好一些。他表示願意送我過去。

按照服務生提供的路線,我們足足花了四十多分鍾才找到酒店。

酒店在泰美爾街上。這是一條購物街。在白天,吃喝玩樂的店鋪到處都是,但夜裏都關著門。什麼都沒有。連個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都找不到。

酒店大堂精致而明亮,看上去幹淨整潔。一路艱辛,靠雙腿走路過來著實不容易,終於可以安頓下來了。

去辦理入住手續,問服務生是否還有房間,我說我需要兩間房。

服務生詫異地問我,房間裏有兩張床,為什麼還要一個房,你們不是一對嗎?房間隻剩最後一個了,你們算運氣的。最近遊客特別多,這條街上的酒店基本都住滿了人。

我無語,出示護照,交了押金,拿了房卡就走。

Frank將行李還給我,讓我回房好好休息。他一副欲離開的樣子。難道他真要去露宿街頭?

我忽然生氣,箱子這麼重,還不幫我搬上去?

服務生低下頭,佯裝沒看見。他肯定以為我們是一對。

房間在六樓。

在電梯裏我飛快地想,兩個人,一間房,怎麼辦?無論如何,總不能讓他一個人去睡大街。看他那副樣子,鐵定了不會去另外的地方找房間睡。就算去找,這深更半夜的也未必找得到,他肯定會在某個角落裏蹲著過夜。

我為什麼忽然對他心生不舍?他不是我男友,不是我情人,也不是我的精神戀人。我們隻不過是兩個萍水相逢的人。然而,在這個夜晚,我們是相依為命、同病相憐的人。我這麼對自己說。我們身上患有共同的一種病。那種病叫孤獨。

因為孤獨,也為了他從拉薩開始,一路對我的照顧和陪伴,我得好好感謝他,不能讓他一個人去街頭露宿。可是,我要怎樣才能留住他?

房間門打開了,我讓他幫我把行李拖進房間。我跟在他後麵。開啟了所有的燈光,然後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