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小插曲很快被聞秋忘記。或者說她心裏一直忐忑著爺爺急召她回來的原因,已裝不下其他事了。那一句“十萬火急,你若不回來就再也別姓呂!”實在讓她不敢怠慢。
車身剛駛近一幢外表宏偉的卡其色歐式別墅,鐵質的厚重大門便從裏麵緩緩拉開。聞秋歎了口氣,放慢車速駛進門,這麼鄭重其事的,也許真有什麼天大的事也未可知。
踩著“咯吱咯吱”的木梯上了樓,聞秋的心越來越不安。
十分鍾後,聞秋滿臉黑線地站在唾沫橫飛的老人對麵,深覺此當上得白癡。
滿頭銀絲的老人咽口唾沫潤了潤幹燥的喉嚨,然後一拍梨木長桌,最後補充了一句,“你呀,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活像小學教導主任的語氣。
沒錯,這位老人,便是D市首屈一指的藝術公司“洐東”公司的掌舵人呂東。但也許如今這家公司,已經不是首屈一指的了。
聞秋當然全然不知這些,她鬱悶吐出一口氣,在爺爺對麵的老板椅上輕輕坐下,轉個半圈,開口探問,“爺爺,您專程要我回來,就是為了罵我?”
“怎麼,你不樂意聽?”呂老爺子老當益壯,底氣十足地吼出一聲,把門外偷聽的人嚇了一跳。
哪敢啊。聞秋聳聳肩膀,“我隻是覺得你要罵,在電話裏就可以,就算是長途也不會比路費更貴。”何況又沒有報銷。
“你!”這風輕雲淡的一句話把呂老爺子的氣兒瞬間點燃。他一拍桌木,不客氣地數落,“你就知道氣我!你真是越大越不孝了,一年我都見不著你一麵!你到杭州去,不就是為了躲著我嘛!這次我不把你叫回來,你還準備……”
聽過無數遍的話再一次輪回,聞秋已經麻木,不緊不慢地頂回一句,“我在杭州過我想要的生活,我很自由。”說完,聞秋抬眼看了看爺爺額頭深刻的皺紋,不禁一陣心酸。每次回來,無一例外都會經曆這樣的口水戰。她何嚐不想好好孝敬爺爺,共享天倫。可是傳統刻板的爺爺又何曾給過她機會?
難道藝術家的性格中,都帶有根深蒂固的偏執麼?
“爺爺如果沒事兒,我就走了。杭州那邊還有課呢。”聞秋迅速地收回目光,將背包往鬆鬆垮垮的T恤上一挎,轉身推門。
“站住!”呂老爺子圓目一睜,在身後大喊,“我們呂家三代單傳,傳到你這輩……”
聞秋霍然轉身,將背包往桌上一撂,來了氣。“傳到我這,卻是個女孩!你是不是想這麼說?就因為我斷了你呂家的血脈,你就覺得我該背負起呂家的職責是不是?呂聞秋,嗬,可真好聽,這麼個男孩氣十足的名字,當初你想的時候,可謂煞費苦心吧。”連珠炮似的說出一堆,聞秋的胸口還是起伏個不停。頓了頓,她直視呂東驚詫又心痛的眼神,輕輕說,“爺爺,您又何曾知道,我多想當您的‘孫子’,而不是‘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