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烏雲濃厚。夜深。
瓢潑大雨滌蕩在天地間。
“蹬噠“，陣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十多匹馬在山徑上奔跑。
馬背當然有人。
十八條精壯漢子，俱沉默著趕路。蹄群雜亂的踏過泥濘的水坑，伏在馬背上的眾人沒發出一點聲響，底盤穩健紮實。個個都是獨當一麵的好手。一幹人心間焦急，此事要傳回王府，若在此斷送，釀成無法想象的驚天禍患。
“這麼說，”華服少年把玩著手中的羊脂玉：“糧草無法如期交付？”
堂中燈火通明。堂間站著一青衫男子，腰有配劍。
“實在不能，小王爺。”那中年男子拱手道。
那中年男子口中的小王爺微眯著道：“延誤軍情這可是重罪。”
“在下何惜此頭，”中年男子道：“如果王爺執意，那就砍了在下的頭吧。”
“哦？”小王爺身子微微前傾。
中年男子無視侍衛。站立不動，埋頭抱拳。等著金刀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以前總被人說是個石頭，但小王爺此時覺得這站在眼前的中年男子才是一顆廁所裏的大石頭，又臭又硬。
“十日前你說天成不好，本著鄉民生計著想，向本王提價每斤加價七厘。“
”此乃朝廷規定，白紙黑字。“
”但如今說再加十七厘。“
”正是“
小王爺輕笑了一聲：”方平生。來，你抬頭看看，看我像不像青燈和尚？“
青燈和尚號稱是舉世愚人。他年近四十也不會文字，不識親友，萬貫家財被小人騙了個幹淨，連結發妻子也被人強占。最後落魄得上山落發，當了個遠離俗世的和尚。
中年男子望了一眼，垂下眼瞼道：”王爺大富大貴，頭聰體健，有著狼虎之姿。豈能與和尚相提並論。“
”那你覺得我是個被隨意玩弄的蠢材嗎？！“他咆哮一聲，隨手掃翻桌上的茶碗。
方平生平靜道：”草民有罪，這價不得不漲。王爺真要購糧。另再需十萬兩。“
”不得不漲？“
”中有緣由，不得不漲。“
”哦？說來我聽聽。“他平靜道，好像剛才發怒的不是他。
一旁管家抬手斥退前來送茶的仆從。
方平生原原本本道來：”前些日子臨縣突發百年難遇山洪，夜無防備，衝垮村莊數十座。當下民眾隻得自救，不得已賣了來年種糧抵禦災禍。如今百姓們難以為繼，除了上交軍糧，留存過冬口糧，還需置備來年的種糧。來前聽人說殿下喜怒無常。在下今日就是揣著腦袋，為鄉民前來議價的。“
小王爺不說話。隻是斜靠在椅上盯著他。手中的羊脂玉上下翻動。
“若王爺體恤民情。再舍十萬救民於水火。這糧自然就送到了王爺府上。要麼王爺就割了在下一斤約重的頭顱。在下也好向鄉親交代，求個心安。”
中年男子說完。神色不動，靜待發落。
屋頂的雨水順著飛獸簷彙集成一股。從那獸口嘩嘩流下。
雨漸大。夜色漸濃。
終於，那小王爺不耐煩了，揮了揮手開口：“你先退下，等本王考慮一番罷！”
中年人一應，拱手告退。隨行婦人杏目怒睜，忿忿地瞪了一眼，急忙追著中年人離去。
最近諸事棘手，管家想明日要給老太君修書一封。
旁邊小王爺一臉色授魂與的樣子，似乎回味那美婦的風韻。
管家心中叫苦，上前道：“小王爺，方平生在此地盤根數十年。手段頗得民心。如今軍情為重，是否要把那十萬庫銀”
“閉嘴！”那小王子喝道，掃了他一眼緩緩說著：“念及本王初來乍到，得罪了方平生。仗著本王不敢殺他，反而反複在這購糧事上做文章。拿捏本王的底線。”他的嘴角漸露戾氣：“個個看本王年幼可欺，都要來壓榨一番。且不說他所言災情所需用度是否屬實。倒是一介草民拿著雞毛令箭想要脅迫本王？他張口就是十萬兩。正好完全的庫銀。嘿嘿。這方平生可真是條本王肚子裏的好蛔蟲哇。”
管家憂心忡忡的說道：“小王爺明斷。隻是朝廷前些日子指令北地集十萬擔糧食，以備大軍不時之需。您剛坐穩老王爺留下的位子。這是個好機”管家話還沒說完。
一小仆高喊：“不好啦。”急急奔來，手慌腳亂來不及顧衣帽，跪拜在堂前喊道：“王爺不好啦。”
管家被身後聲音驚的一乍，轉身喝道：“大呼小叫，什麼不好了！”
那小仆正要回話。
一渾身血跡的男子闖進堂內，軟弱地倚在朱紅門柱上，氣若遊絲道：“小……小王爺，匈……匈奴三日前奇襲運糧車。二十萬擔糧草，盡數被、被毀啊！”
“甚麼！”那管家心神一震。幾欲昏厥，麵如死灰的轉過頭看向小王爺。
那小王爺也被驚的麵色發白，緊抓著羊脂玉，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