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數第三排,靠窗邊的位子。現在是初秋,瞥眼就能看見外麵最寂寥的風景。
這個高中的南邊連著一所大學,有一棟不高的樓就建在兩校之間,堅固的鐵絲網在這裏腐爛扭曲。聽說我還沒有來這個高中的時候,大學那邊的男生有很多都從這裏翻過來在我們學校找女朋友。然後學校封鎖了這裏,很多人說這棟樓鬧鬼,於是幾年後的今天,它成了我一個人專署的棲息地。
走上樓頂,我輕車熟路地往左邊走,然後靠北向南坐著。在這個方位,兩個學校的人都發現不了我。我所在的高度正好能看見樓房四周茂盛的楓樹的樹尖。由於這棟樓的阻擋,樹木和天空留出了一塊缺口,這個缺口看起來就像一個巨大的魚缸,水很清澈,隻是裏麵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我更多的時候是聽,北邊的風吹向南方時經過這個缺口,有時候強烈得就像是悲憤的怒吼,有時候則很輕微,像是呢喃的低唱。我喜歡聽風唱歌,隨著四季變化,就好似唱出了我的心情。來了興致時,我也會開口,順著風吹的方向唱歌。
樂此不疲。其實我知道,這些在某些人眼裏,是無聊之極的。
放學後,我搭著公車一路慢慢搖晃然後回到自己家。我真的是個很堅強的人,身為一個單親家庭的孩子,在母親拋棄我去了日本之後,我隻是平靜地要了她每月的生活撫養費,然後很正常地吃飯,睡覺,上學,一個人生活。
家裏掛著我十歲那年照的唯一一張全家福,看習慣了就完全把它當成了壁畫,沒有什麼影響了。
我做的唯一反常的舉動,是在那一個月後,我生日的那天。
我隻是在學校門口遇到了初中的同學,然後一起去吃個飯喝了點啤酒。我承認他是個男生,他的衣著造型是另類朋克了點,但是他真的不是你們說的地痞流氓或者小混混,他隻是個搞地下樂隊的。
我跟他出去吃飯喝酒不是我要放棄人生要墮落,隻是家裏本來沒人,反正要出去吃飯就一起去了。
可是我就被冠上了“和社會不良青年鬼混,擾亂校風”的帽子。這個檢討真的好難寫,因為我不會編他們想要的故事。
回家走進那間黑乎乎的屋子,眼淚嘩啦就流下來了。我找出自己以前寫的日記,然後點燃蠟燭,一邊唱,一邊燒掉它們。
“生日快樂。”我對自己說。蠟燭點了,寂寞亮了……
今天的風很大,我盡量低著頭走,因為隻要稍稍一抬臉,迎麵的風就會吹揚起我的發絲。不管是額頭還是耳際,真的不習慣風貼近我肌膚穿過的感覺,就好像衝破麵具被人看清一切一樣的不安。
我尋思著要不要去樓頂,一打開書,就發現被退回的檢討書默默地夾在那裏。唉,重新寫好了。
“……哇!你說的是隔壁大學的社團嗎?我知道好多呢!隻可惜他們那裏社團都不讓外人加入的。聽說大學裏的社長們都是大帥哥……”某某同學激動的尖叫聲劃破我的耳膜,教室裏陷入一片混亂騷動。
我努力地寫著,但是寫到一半,我就詞窮了,耳邊充斥著八卦討論的絮絮叨叨。我皺眉,果斷地拿起那張紙,離開了這個喧囂的教室。
我剛剛站到樓頂,就有點後悔了,因為這裏的風真的好大,耳邊除了風的咆哮聲,還有陣陣涼意灌入頸項。風鼓漲起我的衣袖長裙,當我不禁眯住眼用手去捋吹亂的頭發時,手中那張檢討書被風卷到了空中,它在空中俏皮地打了一個轉,消失在我眼前。我追過去,看著它落在了對麵大學的草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