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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諺語說,上帝在為你關閉一扇門的同時,也為你打開了一扇窗。我想西方人一定不擅長逆向推論,放在具有中國特色的充滿懷疑精神的背景裏反推一下,這含義就趕上迎麵一盆涼洗腳水了,子曰:上帝在為你打開一扇窗的同時,也為你關閉了一扇門。
板磚兒輕著點拍,好吧我認打,孔子沒這麼曰過,是我替他老人家曰的。
可也沒曰錯,我們寢室四女的,個頂個是祖國苗圃子裏的大紅花,除了咱模樣水靈得驚動黨中央,鮮紅的色彩還充分體現在成績單上。
班導師項北國是個致力於教育改革的好同誌,堅決唾棄棍棒底下出高徒那一套,入學第一次班會,他邁著老生步雄糾糾走進來,左手攥著一疊學科能力測驗成績單,右手往空中一擺,五四青年一般振臂疾呼:“同學們辛苦了,現在開表揚會!”
一圈下來,輪到我們姐兒四個,老項滿臉假笑,內心掙紮良久,方說:“伍小白,蘇漣,尤悠,鄭紫伊,你們這次的成績……都有龐大的進步空間。”
哐當,我聽見上帝毛手毛腳的關門聲。
後來老項承受不住良心的責問,冒著拉皮條的危險說了句實話:“有啥呀,雖然咱成績不咋地,可好歹也是中文係的頭牌姑娘!”
我心裏一激動,把老項的臉當作黨旗,莊嚴地表忠心:“項班導,你放心,我們決不會一再給中文係清白的小臉上抹黑!要是下次再考砸了,您就說我們是體育係的!”
林彪說:毛主席揮手我前進。後來他撞飛機死了。
好在我窮得沒坐過飛機,從家裏到這所城市來上學,總共捱了17小時火車。我媽說她當年坐月子也得每隔幾小時下地來轉悠轉悠,可我不行,車上人狂多,挪一挪窩就沒座位了。等到了地兒,扛完行李下車,裙子皺得就跟李詠開笑顏似的,一臉幸福的小褶子。
來A大報到那天我孤身一人,這沒什麼,隻怨咱人緣不好,爹媽正在家裏就資產分配問題展開辯論,每一寸草皮都在進行激烈的爭奪,沒那閑工夫送我。
拾掇好了,從宿舍打個電話回家報平安,沒人接。幸好我的承受能力較強,見旁邊六隻鳳眼直勾勾盯著,不好意思掃了室友的興,便醞釀情緒,衝電話機唱了一段我的偶像洛桑的名曲:“親愛的爸爸媽媽,你們好嗎?我在北京挺好的,爸爸媽媽不要太牽掛,說來表演是挺苦的,導演都說我進步挺大的,我要好好地聽導演的話,導演他叫汪文華呀……”
三姝狂倒,拖鞋甩了一地。自此,室友皆尊稱我為伍姐。
但是伍姐也並非浪得虛名。記得高二的時候,因為碰上“每個月總有幾天”那事兒,身體不舒服,下課後一姐妹扶我下樓去醫務室拿止痛片。吃完藥剛回到教導處門口,這姐妹不幸踩到一高三學姐的腳,引發一場爭吵,繼爾是撕打、掐架。據我那姐妹回班級後一臉崇拜地描述:“你們都不知道,咱小白啊,前一秒還是弱不禁風的病秧子,後一秒簡直是黑社會的大姐頭,兩個高三的學姐硬是沒打過她!我看那止痛片裏頭肯定有興奮劑的成份!”
當時教學樓裏人山人海,教導處主任領著幾個體育老師裏三層外三層地扒拉,才算把我們揪出來。處罰的時候,因為拿出了當天醫務室的病曆證明我方是弱勢,還一點沒被處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