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到日上很多杆,等到我們都起床,才發現耗子已經悄無聲息地上班去了。小玉一邊刷牙一邊給他打電話,不住嬌嗔發嗲,牙膏沫噴得滿鏡子都是,直到耗子答應晚飯帶她到鼓樓去吃才作罷。
洗漱完畢,孫薑帶著我坐公交車回去,一路上手機不停地響,他看了看來電顯示都沒接,最後把手機關了。
我在旁邊冷眼看著,他撓撓頭向我解釋:“公司打來的,可能要加班。”
他雖然也還沒有畢業,但是他所在的學校對成績沒什麼嚴格要求,所以他這幾年一直在打工掙錢。具體是做什麼工作,他從來沒向我透露過,我也沒有細問過。反正總不會是做鴨去了,否則不至於每到我放假回來他就一臉饑荒相餓虎撲食。
帶我回到家,撲完食,吃過飯,他立馬精神抖擻,決定還是去公司一趟。臨走時他對我說:“我一會兒就回來,你要是覺得無聊就開電腦玩會遊戲吧,我前幾天替你下了個新遊戲,叫‘蜜桃成熟時’,挺有意思的。”
一聽就是不良遊戲!我立刻唾棄他:“淫賊!”
他唾棄我:“想歪了吧?是個種水果的益智類遊戲……”
汗!這個遊戲策劃人是什麼腦子啊?把一個益智遊戲的名字取得如此少兒不宜!我把孫薑轟走,打開電腦上網玩了會兒遊戲,剛登錄完美就意外地發現惡來在線,這家夥簡直就像是個GM似的,天天都在線。
話說當年我們玩傳奇的時候,對GM充滿怨念,有一次過節舉辦活動,GM在野外的神秘坐標為大家發獎品,玩家們滿世界到處搜尋,整個服務器都充斥著響徹雲霄的振臂高呼:“趕快找!殺了GM!別讓那小子跑了!”
後來耗子不知怎麼人品爆發弄出把屠龍,整個網吧轟動了好幾天,老板激動得張燈結彩,還在門頭上拉出個橫幅:“安徽第一把屠龍!”那段時間,這家網吧的生意好得不得了。
我一見惡來就逃下線,但還是被他發現了,囂張地跑到QQ上催稿:“又玩遊戲!小說寫了多少字了?”
“七萬多字了……我已經很用功了……”我分辯。
“我要的是二十萬字!不寫完不許玩遊戲!”惡來發過來一個猙獰的小骷髏頭圖片。
我衝他號啕大哭:“不要這樣啊,我還是個孩子啊,我也要休息啊……”
“都已經二十一歲高齡啦,還有臉自稱孩子?”惡來狂鄙視我,“我二十一歲的時候,筆名已經叫‘邊走邊唱’了。”
我讚歎:“邊走邊唱,你小時候很藝術嘛!”
惡來解釋說:“咳,你想得太深了,要按字麵意思理解,其實就是指賣唱的,推個破自行車,背一身音響,每到一個村子就把自行車鎖上,在村頭場地上開唱,唱完以後就動情地向大家說:各位大爺大媽叔叔嬸嬸大姐大哥弟弟妹妹,本人在家鄉遭了難,初到貴寶地,向大家討個生活,各位有錢的捧的錢場,沒錢的借錢也要捧個錢場……”
我猜他又在瞎掰了,哈哈大笑著問:“真的假的?”
“真的。你還小,不理解那個時代的生活。”惡來說,“在那一段青黃不接的貧困年月裏,我連販賣人口的心都有過。”
“最後賣了沒有?”
“沒有,販賣人口是違法的,所以我就改販賣人品了。”
我在電腦前笑得亂抽抽,半天才說:“哥們兒,你太逗了!咱媳婦兒肯定也是你從網上忽悠來的。”
惡來說:“咱是無妻徒刑,絕對正宗的黃花大小夥兒。”
我愕然了,心想他不會瞎扯個年齡糊弄我吧,於是小心翼翼地問:“我仿佛好像依稀記得你說你已經三十八了……”
“三十八咋了?不是誰到了年齡都非結婚不可的,你不要歧視中年人的愛情觀。”惡來故作正經地說,“年輕的時候我不是一直想當個作家嘛,作家是用整體人格換回來的,所以我都沒顧得上談戀愛,等到想談的時候我已經老了,親戚朋友們給介紹的對象都是中年婦女……說起來,沒老婆的日子確實不好過,主要是我燒菜不行,昨天的蘑菇豆腐陣亡在垃圾筒裏,使我對廚藝產生了徹底的自卑……”
正聊得唾沫橫飛的時候,我忽然想起答應小玉的事,於是跟他商量了一會兒,兩個專修損子兵法的惡男惡女一拍即合。
我們到那個論壇隨便注冊了兩個ID,打開“靈媚媚”寫的某篇文章,寫作格式介乎散文與詩之間,實在是不忍卒睹,我小學暗戀還在流鼻涕的帥哥時也寫過這種風格的東西。其實早就應該想得到,沒頭沒腦到處亂罵的人擺明是自己寫不出好東西,能寫的早就安心去寫了,還有時間對別人謾罵?
我拉到最底下,回複:
“垃圾文字,建議樓主整篇Delete!簡直就是低等動物寫的。草履蟲和樓主比起來都顯得深謀遠慮了,腔腸科動物跟樓主比起來已經是接近神的生物。奇怪了,從基因上講,樓主怎麼也得算是哺乳動物啊,可憐混得這麼低級……”
惡來用他注冊的ID接著回複:
“不但低級,而且神經係統已經出現嚴重混亂了,應該回廠大修,甚或回爐另造,送到巴勒斯坦去做炸彈。”
我們在QQ上交換了一個V字型的手勢,我繼續刷新回複:“不要這麼狠吧,萬一她真是女的呢?”
惡來會意,又回:“那製造垃圾的女人應該怎麼辦?”
“奸而售之。”
“那我負責售前工作好了。”
這一次我刷新之後,居然又冒出了另外一個陌生ID的回複,看樣子是個湊熱鬧的人路過此帖回複的:“靠!還有我呢!還有我呢!這麼便宜的工作自然有人不辭勞苦!”
我仰天大笑,看來這妞人緣不行,然後我最後回了一帖:
“喂喂,我隻說奸而售之,可沒叫你們輪而售之啊,萬一弄壞了,就不好賣了!”
惡來動了惻隱之心,在QQ上跟我說:“行了吧?21歲的小姑娘嘴巴這麼毒,我都忍不住要懷疑你是不是也有人品問題了。”
我無恥地回答:“我就沒有人品,怎麼會有人品問題呢?”
“再冷也是溫度,再軟也是硬度。”
惡來的這個回複搞得我有點不好意思,因為這句話孫薑也對我說過,是在講一個笑話的時候,當時我就啐他不要臉。具體是什麼笑話,我就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
看我沒有及時回消息,惡來以為把我將住了,主動給我解圍:“其實本來大家的人品都不差,上網久了,人品也就差了。”然後他向我舉了一個例子,可以從這件小事裏窺見他人品轉變的過程。話說,他以前經常去一個叫“文學沙龍”的聊天室,有一天他跟一個人結下了梁子,那個人的等級很高,可以自由踢人,隻要他一開口說話,那個人就會把他踢出去,後來他改了個名字叫“他爹”,那個人發現以後又把他踢了,屏幕顯示:“係統消息:XXX把他爹踢出了聊天室”。
我肚子都笑疼了,躬著腰揉了半天。
惡來發個笑臉過來說:“現在高興了吧?快寫字去!”
我笑著笑著看到這句話不禁怔住了,原來他又是在故意逗我開心。當然不會是為了小說的質量,編輯沒有哄作者寫作的義務。如果硬要找個理由,我可不可以說他是太善解人意了?似乎冥冥之中有種力量讓他知道我的情緒有點糟糕,所以想方設法讓我開懷大笑。這一點很像孫薑,隻是,現在的孫薑除了能令我歡笑,也能令我心緒不寧,快把我氣個半死他自己還摸不著頭腦,堪稱我的戀愛史上最後知後覺的男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