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一點感觸也沒有?顏曉棠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他身在的那一片無根無底的世界,論浩淼深遠,眼前確實大大不如,這麼一想,難怪他無動於衷。
隻是那個無根無底的,到底是什麼地方?
她打頭走進鋪子,召南在後,走過伯兮身邊時,師父低聲道:“刻一次符篆需三日恢複,切莫再輕率。”
“是。”
月出在後歪頭看,他們就沒有多說。
片刻後,從鋪子裏出來的顏曉棠一臉高興,五百文,就能租個大屋整整半年!她知道照萊的東西沒有清邑貴,畢竟清邑是邕國王都,其他城比不了,但也沒想到差距那麼大,在清邑就隻能住幾天客棧的錢,居然能在照萊租一間大屋,還是半年。
因為石階不好爬,所以事先看屋子這種事在這行不通,反正店鋪夥計保證那是很大一間屋子,最近一陣連屋頂都住不到完整的顏曉棠已經很滿意了。
拿到租約和大鐵頭鑰匙,他們跟著夥計繼續朝上爬,七拐八轉的,越爬越高,白岩峭壁越來越陡峭,石階邊的房子也越來越稀少,怎麼看好像都不太妙。
但是顏曉棠反倒更加滿意了,雖說不得不躲在凡人堆裏,卻也沒必要連睡覺都擠做一堆,偏僻好啊!師父想幹點什麼也不用躲著藏著的了。
再走了一截,石階陡然亮堂了,不亮堂不行,右手邊隻剩下連草都長不出的白岩,左邊空空的就隻有風,如果從這裏滾下去,不知道一炷香以後掉不掉得到水裏?
顏曉棠不在乎,召南和伯兮月出也不會在乎,走得小心翼翼的就隻有那個帶路的夥計。
石階盡頭,半條木船倒扣著卡在一塊十幾丈高的山岩下,看得出在底部本來的船舷位置開出一道門。
顏曉棠冒出一個念頭:“這半條破船不會就是租下來的大屋吧?”
大倒是夠大,如果是完整的,這麼大一條船放到海上都不算小,有一般的二層小樓高,將軍府馬廄那麼大。
月出在後麵驚歎:“這是怎麼弄上來的?”
夥計聽到,介紹著說:“這船老早就在了,都說是渚武羅的槍尖打斷陸地的時候,它本來在海上,被掀起來的浪拋到這裏來的。”
召南也吃驚:“三千年了?”
夥計扶著石頭,不敢回頭看,提著心笑道:“哪真能呢?我猜是一塊板子一塊板子拉上來拚的。”跟別的屋子一樣。
這倒有可能,大家臉色都恢複過來,顏曉棠心裏有點惱:“好啊,不知道多少年的危樓,也敢租出來換錢?”
可是走都走到了,至少看一眼。
大鐵頭鑰匙把兩片寬木板釘的門一開,裏邊撲出灰煙,好一會才揮散。
進去一看,居然比想象的結實很多,幾人踩上去木頭也不會下陷,頂多就是咯吱幾下,厚厚一層落灰把裏邊的所有東西全部染成了灰色。
有一個幾丈寬的破漁網掛在橫七豎八的——從過去的甲板,現在的地板捅出來的桅杆上,門一開,風嗚嗚地拉著漁網飄飄蕩蕩,別說老鼠屎,竟連蛛網也沒有半絲。
顏曉棠冷笑:“你們這屋子不會是頭一次租出去吧?”
夥計也笑:“小客官,你也別嫌棄,我們店外那旗子掛了五年,隻有你來租,你們不是照萊府的吧?照萊的人哪會租屋子住,沒屋子就睡到船上去,你要是有船可以不住,要租屋子,還是大屋,隻有這。”
一看夥計那一臉不屑,生意成不成人家真的不在乎,也不大可能說假話。
顏曉棠又問:“那賣的房子呢?”
夥計道:“你要買?一貫錢。”敢情還是隻有這一處,連租帶賣都是它。
顏曉棠沒脾氣了,民情如此,不得不從。
“師父,這兒行嗎?”
召南掃過整個空間,點頭道:“能遮風,能避雨,不錯。”
好吧,連師父都同意了,顏曉棠就趕夥計走,那夥計卻支在門口,把手放到她麵前來。
顏曉棠實在很想朝他手心吐口唾沫,再吼上一句:“你知道小爺是什麼人嗎?敢跟我要錢!?”
但是在畫兒精似的師父麵前,以及神劍大師兄麵前,她必須給他們留個好印象,隻好不甘願地摸出一文錢丟到夥計手裏。
夥計不屑地哼一聲,轉身出屋,按住頭上帽子唯恐被風吹走,戰戰兢兢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