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看見這時的盤砣是個什麼樣子。
烽火台是個老人,世界上活著的老人,沒有一個比它再老。
烽火台看見了,一句話也沒有說。二千多年了,烽火台不管看見了什麼,都不會說一句什麼。烽火台見到過絲綢古道上的商隊和馬賊之間的拚殺,見到過采玉淘金者和土匪之間的血戰,見到過馬仲英的騎兵和蘇聯紅軍坦克的對陣,見到過從伊犁殺過來的民族軍和政府軍的衝突。看到十萬守邊的大軍不發一槍就向共產黨舉起了白旗。
見到過太多血流成河,見到過太多屍骨遍野,見過太多的風雲變幻,不會再有什麼事,讓烽火台慌亂不安了。
可是,當盤砣的身體子撞到它時,它還是被震了一下。
那一下撞得很厲害。不但讓烽火台晃了一晃。也把盤砣自己給震倒了。
他好像被震得昏了過去,他倒在烽火台上,閉上眼睛,一動不動。
過了好一陣子,盤砣才醒過來。
醒過來的盤砣沒有馬上站起來,他躺在烽火台上古老的泥土上,不停在想。
他在想,我怎麼會這樣。
他還在想,我可從來沒有這樣過啊。
不要以為,盤砣這樣。是因為她從來沒見過光著身子的女人。
不,肯定不是這樣的。盤砣已經在這個世界上活了三十年了。光是近十年來,盤砣就不止一次看到過女人的光身子,看到過女人的白奶子。
並且,還離得更近,看得更仔細,看得更清楚。
給地主當長工,躺在麥草垛上看月亮,地主的小老婆也爬到麥草垛上看月亮,看著看著,小老婆爬到了盤砣身上,非要脫了衣服,讓他看她的身子有多光滑。非要讓盤砣去比一比,比比是天上的月亮白,還是她的奶子白。盤砣沒有比,一伸手,把她推下了麥草垛。
當兵打仗受了傷,送到一個老鄉家養傷,替她換藥清洗傷口的是個小媳婦,老公也在前線打仗。傷好了,他一個勁地謝謝人家,小媳婦說,你要是真想謝我,就進到我的被窩裏來吧。說著,小媳婦把衣服朝兩邊一掀,露出了身子和奶子。盤砣轉過了臉。說,你老公正在前邊拚命。我不能這樣。說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門。
當了場長,機會好像更多了。
得了感冒躺在床上,衛生隊派了個護士來給你送藥打針。護士穿了個白裙子,打針時她會彎下腰。一彎腰,盤砣就看到了裏麵的一對鼓鼓的白奶子。正好盤砣有點喘不過氣,護士以為盤砣別的地方難受。護士說,場長,你要難受,你就說,你讓我幹什麼,我都幹,隻要你能舒服一些。盤砣卻什麼也沒有說,打完針,就讓她走了。
還有個女人,說她有一個同鄉在二隊,她在一隊,她說她想也調到二隊去。她來找盤砣。這樣的事,對盤砣來說,不算個事。隻要點個頭就行了。可女人不一樣,覺得欠了盤砣多大一個人情。就要給盤砣還。調到了二隊後,來看盤砣。白天不來,晚上來。知道他還沒娶老婆,就想好好謝謝他。盤砣讓她走,她不走。說盤砣是嫌她長得不好。盤砣說不是。女人說,我臉長得不好。別的地方長得好。不信,你看看。盤砣不看。女人不願意,說看看,看了再說讓我走。女人就把衣服掀開了,讓盤砣看。盤砣看了一眼。看過了,還是說,好了,我看過了,你可以走了。
還有一次一個女人……
還有一次……
還有……
還有許多次。可沒有一次,讓盤砣這樣過。
就算是這樣了,又能說明什麼。盤砣並沒有馬上明白。
好像要證實點什麼,盤砣再次來到在烽火台上。
這次上到烽火台上,一舉起望遠鏡,盤砣馬上想到一個叫阿布的女人。
盤砣就用望遠鏡在大草灘上找阿布。
阿布又去了野地。
阿布又脫了襯衫擰汗,又光著身子讓風吹。
不知為什麼,盤砣這會兒,不是老盯著阿布看。而是用望遠鏡往四處看。
盤砣擔心這會兒,還有別的人藏在什麼地方,盯著阿布看。
四下裏看,沒有看到別的人,卻看到有幾隻狼。
幾隻狼離阿布很近,好像它們已經看到了阿布。因為它們走著走著不走了,停了下來,朝著阿布那邊昂著頭。
盤砣的心,一下子提了出來。
不是怕狼看阿布。是怕狼要吃阿布。
盤砣真急,恨不得能一下子飛過去,把狼從阿布跟前趕走。
可幾隻狼,好像並不餓,或者說,阿布光著的身子,讓它們看了並不動心。於是看了一會,幾隻狼就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