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絲 之一(1 / 3)

很少會有人和我一起躺在大樹下納涼。在我的記憶中,似乎隻有在和薩娜相戀的那個年頭,我們才會逃脫所有的工作,躺在維吉爾西邊的那片青色的山坡上一下午一下午地曬太陽。那裏,也有這樣的一棵大樹。

實際上,沒有哪棵樹可以和心碎花園的這棵大樹相提並論。因為,這是一棵在四十年戰爭中幸存下來的樹。

同樣,也沒有什麼人能夠和我身旁的這位女士相提並論,因為,她從傳說的時代一路走來。

來自傳說中的女士顯然對午飯很不滿。也難怪,心碎花園的飯食簡直是天然為棄婦定製的:大量清淡的蔬菜,少量的肉糜

,還有永遠喝不完的烈酒。然而這種組合對於每天將大量體力耗費在路上旅行者來說並不適合。

除此之外,我的胃天生抗拒這裏的食譜。

我的少年時代在這裏度過,當時我被認為是一個胃口很糟糕的孩子,注定無法離開他人的照顧。這種擔心一直持續到我去馬拉上學。我在那個新的城市裏,第一次見到了廚師們如何把一隻完整的羊烤熟來招待客人。

你的胃和你的心都會記得往昔的苦難。姐姐總是如何此說。姐姐明白很多事情。她在我和薩娜訂婚的時候就曾經警告我,薩娜的身體可能潛藏著一種古老的疾病。薩娜去世後,我也是聽從了她的建議,一個人獨自向西旅行。在路途中,我遇到了這來自傳說中的女士。

這位女士顯然也不喜歡那些女人們的帶著哀怨的快樂。在我悄悄地離開正在進行的盛宴(實際上,我更願意如此形容那頓飯:更多的蔬菜、更多的肉糜、更烈的酒),如少年時那樣來到這樹下沉思的時候,她悄悄地尾隨而來。

"真是一棵漂亮的槐樹。"她如此說著,用手撫著斑駁的樹皮。"四十年戰爭的幸存者,少有這麼健壯的孩子。"

我懶得去詫異。這是一棵長得很慢的樹。四十年戰爭後,技術和文獻大量丟失,那些少見的樹木的名字已經少有人知道。但是,既然這位女士有著超乎想象的壽命,那麼即便她知曉這些幾乎無人知曉的知識,似乎也不值得驚訝。

更何況,在和她同行的這些日子裏,我聽到的離奇故事已經足夠我寫一本讓我變成百萬富翁的暢銷小說。

"在我出生的那片大花園中,這些樹曾經幾十棵、幾十棵地長在一起。它們的花味道很好。"

氣味?還是在嘴裏的味道?

"嗯,我覺得我們最好不要討論食物。也許我們都會感到更餓。"

同意。

她靠著樹坐下,望著遠方的馬拉。"我們什麼時候能夠達到那個城市呢?"

不知道。本質上來說,我隻是任意地在大地上遊蕩而已。如果急著去某個特定的地方,其實可以找出更加便捷的辦法。

"嗯,我並不急。和馬拉相比,觀察你的旅行顯然更加有趣。這些年,少見有人還在收集古文獻。生活本身已經相當艱難了。我甚至不知道原來文獻收集者這種職業依然存在。"

是啊。除了馬拉,還有那座城市有這樣的餘力和野心來尋找被一場戰爭毀滅的文明呢?

"既然,"她抬起頭,眯著眼睛看樹葉中透過的陽光,"看來我們今天下午有大把的時間,那不如我來給你講講我出生的那個大花園裏的故事。你所知道的文獻,都太過正式。那男人的血脈中看來延續著這種故作正式的基因呢。"她轉過頭來,看著我,善意地笑笑。

那男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多次提起過這個人,她將他稱作亞當。在被歸為舊宗教典籍的那13本書中,這個名字曾經出現過。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一個窩囊男人。"

"首先我告訴你,這世界是被創造出來的。

世界的創造過程很複雜。那些典籍中所說的6天的創造,隻是那個男人的說辭。實際上,在

創世者還在花園中行走的時候,我曾經問過祂。祂說,既然神有無盡的生命,那又為什麼非得在6天之內做完所有的工作。雖然我無法確認這種說法的真假,但祂從

來都不是一個隨意玩笑的人。這點,亞當和祂很像。

我和亞當醒來的時候,大約是那一天的早晨。那時的時間與現在不同,白晝和黑夜都非常的漫長,四季並不分明,因為原本我們的生命也很漫長,所以並不會刻意地在意時間。在我們醒來的第一天,創世者出現在我們麵前,同我們說話。

是的,在你所知道的文獻裏,創世者借先知的口與人們說話,而先知所見的,是火與閃電。

之所以如此,很大程度上是亞當後來的那個女人偷吃禁果,令創世者極其不悅。而當亞當和他後來地位女人依然在那花園中生活的時候,創世者依然會向他們現身。

對於人來說,祂本希望成為一個溫和的師長。

對,我不是亞當的肋骨。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那花園裏的生靈都是一雄一雌成對出現的,偏偏作為靈長的人卻在最初隻造出了一個?難道你覺得創世者是為了讓人的身體從一開始就是聖潔的?"

不能排除這種可能。

"孩子,你真可愛。很多記錄在書中的故事,都是被篡改過的。同樣,我對你說的故事,也有可能完全是我瞎編的。你所要做的,隻是決定,你是否相信。

不,我和亞當是當初一同被創造出的兩個人。創世者在我們醒來的時候就出現在我們麵前。祂所說的語言和現在的所有語言都不同。在一個曾經被稱為第五紀的時代中,有一個僧侶記錄了一些我們曾經用過的語言。嗯,這不是我的作品,這是另一段傷心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