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杏也不知道向下墜落了多久,感覺像是過了好幾天。但她知道這種感覺做不得數,按照青木的說法,夢裏其實是沒有時間的,時間隻是自己的一種錯覺。
但她卻無法忘記時間這個概念,焦慮和下墜的恐懼一直折磨著她。她好幾次差點退出去,幸虧身邊還有青木在。
終於,黑暗中透出了柔和的光明,接著光線變得刺目而耀眼。
然後一輪紅日出現在天空,靜靜地掛在頭頂,很近,那份灼熱叫人無比煎熬。
山的輪廓慢慢顯現,一層一層的美麗的梯田出現在眼前,田裏隱綽綽有許多人在勞作。
夏文遠光著腳,牽著一頭牛,從田埂上走來。他嘴裏“唔喔唔喔”地吆喝著,把牛趕進田裏。
“這就是我外公的夢了嗎?好美啊!我也有點想去種田了呢!”胡杏想起來,外公年輕的時候,曾經到廣西龍脊參加農場建設,聽說那裏到處都是梯田。
青木搖頭說:“不要去驚擾別人的夢,除非你的精神力強大到足以洞悉他人夢境空間的規則並有能力改變它。你外公的精神力很強大,比你強很多。”
胡杏這才發現夏文遠的夢境空間比她自己的要大很多。
“那我們現在做什麼?”胡杏問。
“看著就好了。”青木說,“無論一會兒發生什麼,你隻要記住,這是夢,什麼都不用做,明白嗎?”
胡杏乖乖地點了點頭。
牛下田以後,夏文遠就跟在牛後頭,扶著犁頭,驅趕著牛在田裏前進。水田裏的泥巴被犁頭翻起,發出嘩嘩的響聲。
“文遠,你怎麼現在才來?今天完不成隊裏的任務,回去又要挨罵!”旁邊田裏的一個小夥子說。
夏文遠推趕著牛和犁頭說:“來得及,來得及的。”
“文遠,腰病又犯了吧?要我說,去跟支書說一聲,請個假。”另一個年輕人說。
“不礙事的。”夏文遠扶了扶腰說。
日頭越來越烈,夏文遠的衣服上都濕透了,汗水從他頭上像大雨一樣滴落。
“吃飯去嘍!”有人喊了一嗓子,大家夥就都放下農具,七七八八沿著梯田的小路下山去了。
夏文遠也放下了犁頭,牽著牛往回走。
“你幹什麼?你今天的任務完不成不準吃飯!”有個中年人拿著個煙杆子走過來,
“我不吃飯可以,牛也要歇息哩!”夏文遠說。
“那就讓牛休息,你自個兒犁田!”那人敲了敲煙杆說,“牛是無產階級的牛,你是資本家的後代。資產階級還想吃飯?不改造你改造誰!”說完背著手走開了。
夏文遠隻好把牛拉到陰涼處拴了,一個人扛著犁頭走進田裏。
他吃力地用犁頭一犁一犁地犁著田裏的泥巴,不時去擦頭上的汗。
胡杏心裏一陣難過。
梯田在她的印象裏就是美麗的象征,可她從沒有想過,這一層一層美得像畫一樣的土地上浸透了多少人的汗水,又承載了多少人的苦難。
夏文遠還在田裏幹活,其他人再沒有回來,空曠的山野間隻有他一個人。日頭漸漸西移,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