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毛睜不開眼睛,仿佛眼前有個大太陽在灼他。但這種灼傷的痛楚也無法壓住他想抽大煙的念頭。就像有一條蟲子,在他的心裏、腦子裏、血管裏不停的噬咬,這種難過,比燙傷痛苦一千倍。
“燙我吧!燙死我吧!給我吸一口,一口就行!”他大叫著。
他聽見有人問:“隻吸一口嗎?”
他連忙點頭:“一口,就一口!”
那人說:“爬出來吧,給你吸一口!”
他睜開眼睛,看見自己在一個鐵鑄的屋子裏,牆角有一個小洞。他趴下去看,看見洞外小山一樣堆積著白粉,成群的老鼠在粉堆裏爬過,興奮地吱吱亂叫。
他心潮澎湃,感覺生命燃起了希望。
可是,那個洞實在太小了,小到可能隻有貓狗才能鑽過去。
他焦急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摸遍了每一麵牆壁的每一塊磚,企圖找到一個出口。
總該有扇門吧?他想,不然他是怎麼進來的呢?
“不用找了,你是一個有罪的人,像你這樣罪惡的內心是沒有門的。”他聽見那人說。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這人說的對。他承認自己有罪,他也願意接受懲罰。但在此之前,他隻是想吸一口。隻要再吸一口,無論讓他去坐牢,還是去死,他都願意。
他又把目光看向那個低矮的狗洞。
那個聲音又響起來:“鑽過來吧,你想吸多少就吸多少!”
白粉的誘惑實在太大,他試著將腦袋往洞裏鑽。洞口凹凸不平,並且有許多尖銳的鐵釘,硌得他的腦袋生疼生疼的。
他退了出來,又去四周的牆壁亂摸。
這一次,他在一麵牆上發現了一扇門。
他哈哈大笑:“這裏有門!哈哈,這裏有門!”
他用力推開門,一陣狂風呼地吹進來,吹得他打了個趔趄。他迷蒙著眼,往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就硬生生停下了腳步。
門外是萬丈深淵。風像老虎一樣嘶吼著,在腳下的深淵裏打著轉兒。
“跳下去吧,跳下去就解脫啦!”那個聲音說。
跳?還是不跳?
勒毛猶豫著。
他想解脫。跳下去就解脫了!
可是……他把目光轉向那個小洞——洞外就是天堂——癮君子的天堂!
他退回來,把門關上。
風停了,他的心砰砰直跳。
他還不想死。他想吸一口,哪怕死,也要在死前吸一口。
他重新回到了那個小洞口,試著把腦袋往裏鑽。
這一次,腦袋進去了。
那個洞口就像有彈性一樣被他的頭撐開。
他感覺自己的頭已經過去了,想抬起來看一下,但抬不起來,四周都是拉緊的橡皮筋一樣的壓力。
可能是牆有點厚,洞有點深,他的腦袋還沒過去,身體就已經鑽了進來。
四周的壓力越來越大,把他整個兒包裹起來,就像一個繭。他成了繭裏的蛹。
洞裏麵黏糊糊的,有些濕潤。他艱難的往前爬,像是逆著出生的方向,回到了母親的體內。
這些年來,吃吃喝喝給身體增加的東西正被緩慢的擠壓出來。他的血液、腦漿、骨髓,都從他的七竅裏流出來。
他痛苦極了!
他由這種痛苦之中,想象到了母親在生他的時候受到的痛苦。這兩種痛苦是相依的,一個受到的張力,一個受到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