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穿過花房的玻璃，落在花葉之間。
院長站在花房裏，用剪刀剪下幾枝新開的月季，插在花瓶裏。花枝間，可以看見矮凳上靜默的身影。
她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
這兩個孩子，考試前還好好的，怎麼忽然又鬧矛盾了？
最後一枝月季被剪下，插到花瓶裏。院長將花瓶放在矮櫃上，坐在孟圓身旁的躺椅上。
孟圓的臉頰靠在躺椅的扶手上，纖長的睫毛在眼瞼下落下一片陰影，覆在那淡淡的烏青色上。
院長一看便知孟圓這幾天肯定是沒有休息好。
她看著孟圓開開心心地被領養，又落寞地被送回。那樣活潑的孩子最終用乖巧裹住自己所有委屈與落寞，生怕再次被人放棄。
她看著孟圓和桑一相見無言，卻又摸不清她們之間的矛盾所在，問又問不出緣由，隻能幹著急。
院長溫柔地摸了摸孟圓的頭發，歎了一口氣。
“你是個好孩子，桑一也是個好孩子。”
孟圓沒有吭聲。她的身體蜷縮著，如同幹枯失水的植株，緊緊貼著靠椅的扶手，汲取那一點安心的氣息。
有些限界一旦踏出，誰也不知道等在後麵的是美好還是破裂。所以，為了維持眼前的穩定，有些人會選擇永遠不邁出那一步，默然離場也好過一地雞毛。
空氣裏的浮塵跳躍著，忽遠忽近，那些黑灰色的斑點落進孟圓眼中，漸漸變成了血一般的鮮紅，滴滴答答滲進破裂的玻璃裏，逐漸模糊的血紅侵占了她全部的視野。
心肺間漸漸傳來刺痛感，細小的尖針一遍遍地紮著毛細血管，細密的冷汗不斷從毛孔中滲出，喉嚨裏仿佛堵著一口陳年血，吐也吐不出來，窒息感和惡心感讓她的身體忍不住顫抖。
院長看著孟圓的身體忽然開始顫抖，如同風中的枯葉搖搖欲墜，緊緊攥住扶手的雙手變得異常蒼白，青筋上躥下跳，她立刻驚慌地扶住孟圓的身體，扼住孟圓的人中。
“小圓，別想了！清醒點！”
院長抱著孟圓的身體，一邊扼住孟圓的人中，一邊輕撫著她的後背。
她知道孟圓父母車禍死亡的事情對她的心理陰影很大，長期以來，孟圓的精神一直高度緊張，有時候她也希望孟圓能像其他的孩子一樣真正開懷的笑鬧。
壓抑有時比沉默更令人害怕。
人中上傳來的疼痛感拉扯住孟圓混亂的神經，她靠在院長身上，紊亂的氣息漸漸恢複平靜。
低垂的睫毛顫栗著，如同撲簌的蝴蝶，平靜而絕望地沿著海麵飛行，卻始終尋不到落腳之處。
她的手臂靠在扶手上，恢複正常的身體安坐在凳子上，悄無聲息地脫離了院長的懷抱。
“給您添麻煩了。”
院長看著語氣中透露著幾分客氣與疏離的孟圓，忍不住在心中歎了一口氣。
這孩子，越大越客氣……
“你啊……都說太陽是快樂劑，你可要多曬曬太陽，別把事情都藏著掖著，再憋出病來可怎麼辦。”
孟圓的睫毛顫了顫，她抬起頭，擠出一個微笑。
“知道了。”
那微笑薄薄的一層，泛著冷氣，就像寒冬裏鍍在枯葉上的一道冷淡陽光，一吹就散。
花房的隱蔽角落裏，一撮黑發忽然動了動，在一片綠灌木裏連成一個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