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快要結束的時候,預防血吸蟲病的醫療工作小組來到了涔水鎮。涔水鎮不在血吸蟲病重點防控的區域內,所以他們是在這項工作差不多快要結束的時候來到鎮上的。很快就要立秋了,正是一年中最熱的一段時間。
蟬鳴陣陣,已是秋聲。
工作組的醫生挨家挨戶地發放資料,給一些經常接觸河水的人做了糞便的檢測,並發放了一種叫吡喹酮的藥。西街人吃了這種藥後,徹夜難眠。
醫生告訴大家,可以實行自我催眠術,來克服吡喹酮的副作用。
我們不知道什麼是催眠術。那差不多是在三十年前,三十年前的涔水鎮遠在湘西北的一隅,它的每一天都像這河水一樣,沿著舊有的道路不慌不忙地前行,安靜、平常,不被打擾。而那個時候,涔水鎮之外的世界,卻像吞食了春藥,每一天都翻雲覆雨,每一天都孕育出無數新奇的事情,足以令人心亂神迷。我們並不知道這些無比怪異新奇的事物正踩著紛亂的腳步向我們走來,它們經過一個又一個的城市,帶著異樣的聲響與氣味,終有一天會越過萬水千山,抵達僻遠而又古老的涔水鎮。
西街的人打著嗬欠,聽醫生侃什麼是催眠術。醫生的描述帶給人奇異神秘的感覺,他們中的一位還樂嗬嗬地開年輕夫婦的玩笑:
“你要是給你堂客催眠成功,你要幹點什麼那還不是隨你?當然,你——”醫生說著說著將笑眯眯的臉扭過去朝向女人,細聲細氣地說:“如果你給你男子漢催眠成功,那也是一切隨你!”
眾人哄笑,心如鹿撞。
當然最後沒有人學會催眠術。不過,這倒是極大地啟發了西街人。他們攛掇趙引壽以服用了吡喹酮嚴重失眠為由,從工作組的醫生那開來證明,最後從鎮衛生所買來了兩片管製藥品安定。
於是接下來的好幾個傍晚,我們看到趙引壽喜滋滋地蹲在街沿上跟人扯白話。
“引壽,你種下了沒有?”
“種了……種我是種了。”
“嗬嗬,好樣的引壽,她傻,你可不傻。”
“引祿還會買雞和紅糖的吧?”
“……說是雞還是兩隻,紅糖麼,照舊、照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