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牛拉到北京還是牛。
看來,溫多爾這幾月對這個嬌女的調教並不如何的成功呢。
絲竹聲聲,輕歌曼舞,身姿曼妙的舞娘雲袖如舒。
明思將目光移開,神情一派嫻靜坦然。不願讓人發現她同溫娜兒對視惹來閑話。
又過了一會兒,舞娘們謝賞退下。
一麵麵打鼓抬了上來,一群裝扮利落的雜耍藝人快步入殿。嘴中額上頂著長長的細杆,一旁有人高拋丟碗。一個不落的皆被接住,一層層壘起,隻片刻便堆起數層高。
比起先前的舞蹈,更讓人驚呼讚歎。
眾人的目光皆被吸引住。一時間,驚歎聲此起彼伏。
察覺明汐的目光再度有意無意的落在自己身上時,明思裝作更衣。低聲詢問了身後的侍女兩句後,悄無聲息地起身朝殿後行去。
走到殿外,問明了方向,明思讓侍女回去,自己獨去更衣。
侍女不疑有他,恭聲應下退回了殿中。
明思在殿前站了須臾,揀了一條小路慢慢朝前行。片刻後便聽得身後傳來隱約跟隨的腳步聲,心中淡淡一笑,繼續抬步前行。
穿過一個園子,拐上一條相對僻靜的小徑,前方便見一片池塘。
走到塘邊一塊巨石邊站定,沉沉夜色中,明思望向黑黝黝的池水,神情莫測。
靜謐的夜,萬籟俱靜,聲息分外明晰。
聽得腳步聲到了身後數米遠處停下,明思垂眸笑了笑,未曾轉身,“五姐姐對此處可有印象?”
身後氣息瞬間一滯,少頃,腳步聲從樹後繞出,明汐款款行出,“六妹妹好興致!隻是六妹妹的話,我聽不大明白。此處離更衣處可遠了些,六妹妹該不是與人有約讓我給擾了吧?”
“五姐姐真不記得此處?”明思輕盈轉身,倚石而笑,抬首一指前方地麵,“聽說當年歐陽小姐撈上來就是停放此處,五姐姐當日在宮中,應是記得才對。”
遠處的宮燈光線有些朦朧,明汐的麵色有些難看。看了一眼池塘邊的一個位置,她心裏也有些發虛,聽明思這般一說竟不敢走到池邊。
站在明思對麵兩步遠,陰沉著臉望著明思,“大過節的六妹妹好端端地說這些晦氣事兒就不怕太後皇後怪罪麼?”
“不做虧心事,不怕夜半鬼敲門。”明思淺笑盈盈,眸光清亮中帶有幾分深意,“怎麼說,你我都同歐陽小姐自幼相識,也有幾分香火情。這般佳節之時,來此念舊一番,也屬人之常情。五姐姐,你臉色怎有些不好看?對了,我方才已經同歐陽小姐說了幾句,五姐姐你同歐陽小姐還要親厚些,你也過來說幾句吧。五姐姐不妨站近些,聽說人死了也是有靈的。若是生前有願未了結,最常來的便是生前最後的這往生之地——五姐姐,你退後作甚?快過來啊!”
見明汐臉上露出駭色,腳步退後,明思含笑伸手作勢去拉她。
聽明思說得繪聲繪色,明汐早已心驚膽顫。見明思的手伸到跟前,她煞白了臉退後一步,又覺不對,強作鎮定地,“我,我就在這裏便是。”
明思輕輕一笑,收回手,忽地輕聲一歎息,“還虧得五姐姐來了!說實話,我也有幾分怕呢。聽說歐陽三小姐當年撈上來的時候是死不瞑目呢!那眼睛怎麼都合不上——方才我來的時候,好像還聽見有人在歎氣。聲音聽著還真像歐陽小姐……”
“胡說!”明汐身形一顫,臉又白三分,飛快地看了一眼那池塘,“什麼死不瞑目?她閉了眼的,哪裏合不上了?”
“哦——”明思若有深意的笑了笑,轉身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池塘水麵,“原來是閉了眼的,五姐姐這般說我就不怕了。歐陽三小姐,我是納蘭府的明思。你我雖無厚誼,但也算是手帕之交。這幾年來也沒尋到合適的機會來同你說話,今日得閑,特來悼念。你若英靈未遠,有何未盡之言隻管同我們姐妹說說——”
“六妹妹!”明汐驀地低喝。
明思回首怔然似不解,“怎麼了?五姐姐。”
明汐心房有些縮緊,強鎮定卻不敢看那池麵,竭力露出一個笑容,“此處陰寒,六妹妹還是莫要久留的好。歐陽小姐都去了這麼些年,若讓太後娘娘皇後娘娘知曉六妹妹在此說這些話兒,隻怕是不好。”
“是麼?”明思唇角笑意譏諷,倏地眸光一冷,直直看向明汐,“五姐姐看起來怎怕得很?五姐姐不是向來膽大麼?對了,歐陽小姐當年是在何處落水的,五姐姐何不同我說說?”
明汐被明思驟寒的目光看得一凜,唇邊笑意也滯住,同明思對視片刻後,她忽地一笑,“六妹妹今日怎奇怪得緊?我怎不知六妹妹同那歐陽倩幾時有了這般好交情?人都死了好幾年了,還不忘前來悼念一番?”
明思垂了垂眸,望著明汐淡淡一笑,“我也不光是想著歐陽三小姐。這人年紀大了,總會想起那些舊事。歐陽三小姐、鄭世子……”語聲一頓,似笑非笑,“不知五姐姐可還記得鄭世子?鳩酒賜死——我總是不大信鄭世子會下那般狠手,五姐姐既是親眼所見,不妨同我說說當日究竟是何場景?鄭世子那般儒雅溫柔的一個人,怎會下得了那樣的手,我怎麼想都想不出那樣的場景。”
“六妹妹!”明汐冷臉望著明思。明思的話都說到這裏了,她哪裏還聽不出明思真正的意思,“六妹妹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六妹妹還覺著我說了謊話不成?當日斷案可是司馬陵——六妹妹若有不明白的,當日怎不說出來,這時候說這些又有何意思?”
“沒什麼意思,”明思低頭整理了下衣袖,語聲淡然,“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也是那麼一想罷了!因五姐姐不是外人才說出來。五姐姐又何必生氣?”
明汐的目光在明思麵上狐疑地打量了一番卻看不出其他,突地又想到了什麼,臉色微微一變,試探著開口,“六妹妹今日說話怎怪得緊?該不是聽了誰的胡言亂語吧?”
“善惡是非自在人心,我又何必聽人說?”明思抬眸定定,唇畔噙笑,眸光卻深幽,“這些舊事我原本也差不多都忘了,可偏生昨夜不知怎地就夢見了鄭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