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 蜂後(1)(1 / 3)

我開的這輛藍色拉達是我借姐夫的車,說是借,其實也跟送差不多。姐夫如今是遠近聞名的大老板,開的是白色淩誌,漂亮得讓人發瘋。這輛拉達對他來說不過是可以扔掉的破車,行駛公裏已達六萬,一側反光鏡已撞碎,發動機也總是發出舊留聲機一般的怪聲。但是對我來說,這輛拉達卻是一個美麗的藍色夢——我像愛護夢境一般愛護著它,生怕什麼邪惡把它擊碎。

那一天天空高遠明淨,能見度特別高。我駕車疾駛的時候內心一片空明,我在放一支流行歌曲《牽掛你的人是我》。因為車窗前特別藍的天,我竟然沒有像平常那樣一聽見這首歌便條件反射似的難過,我心裏很平靜。在這瞬間,我不為任何雜念所動,仿佛我剛剛經曆的失戀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似的。

於是我有了經驗:暫時忘掉失戀的有效方法之一,便是旅遊,如能自己駕車旅遊則效果更佳。對於一個二十多歲的大學男生來說,當什麼都棄你而去的時候,能夠控製方向盤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半年之前我剛剛結束的這場戀愛,似乎把我生命中儲存的所有真情都帶走了。她是個餐廳服務員,第一次見到她我就完全著迷了。她顯得美麗、純潔又溫柔,我第一眼便判斷她是那種我渴慕已久的女孩類型。我上去和她搭話,她的談吐隨和而又大方,似乎很願意和我交談。當然,我的外表條件也很不差。近年來有兩次拍大學題材的電視劇,導演都找到了我。當然,我拒絕了。不知為什麼,我對於男人進人演藝界有一種天然的反感,盡管我十分欣賞周華健、童安格和邰正宵的歌聲。

我和她的戀愛持續了兩年之久。兩年中我拒絕了無數誘惑而為她保持著純潔,而最後,我卻發現我為之蕩魂攝魄的女孩不過是隻雞,一隻偽裝得很好的雞,即使她全身的毛色雪白,她也不過是隻雞而已。

你可以想象我創口的深痛。

快到中午的時候,我的拉達駛人一片美麗的薔薇園。各色薔薇開得十分茂盛。園子旁邊還有間小木屋。這是距北京市中心幾百公裏的地方3我下了車,準備利用一片樹陰吃午飯和休息。這時有一種奇異的現象一下子吸引了我:那是一大群蜜蜂,象是一片凝固的雲似的懸掛在薔薇園上方,灰蒙蒙中又在陽光的照射下透出一片異彩,那景象十分壯觀。我慢慢走近,這才發現這裏的蜜蜂個子大得可怕,大概個個都有蜻蜓那麼大,若是蜇一下是夠受的。接著,我聞到花香。但是很奇怪,這似乎並不是通常那種薔薇花的香氣,這香氣要強烈得多;而且似乎有一種讓人昏昏欲睡的熱力,連一直很興奮的眼睛也黏黏地滯澀起來。我挑了一支鮮紅的薔薇,因為鮮紅色似乎是蜜蜂們眾所追逐的對象。我正想掐下花來細細地觀察一番,當我的手剛剛碰到薔薇枝的時候,我看見一個人慢慢從花叢裏站起來。

這是個女人,一個黑皮膚的瘦女人,長著一雙很古怪的桃葉形的眼睛,猛一看真象是非洲土著。衣著也怪,穿一件桶狀的水磨牛仔布的袍子,把全身上下遮了個嚴嚴實實。而最怪的則是她的頭發,亂蓬蓬地推在頭頂,使人想起一個製作不太精致的鳥巢。

當時,我覺得自己的呼吸起碼停止了一分鍾。

女人嚴厲地看著我,於是我的手就那麼僵在那裏。也許是我的驚慌失措給了她某些寬慰,她神色略略和緩了一些,沉沉地說了一句:學生,你最好離這兒遠點兒。

她的聲音沉厚而沙啞,十分性感,使我想起美國黑人女歌星休斯頓。這聲音美得讓人發瘋,一刹間我真覺得上帝有意在惡作劇,竟然把這麼美的聲音賦予了這麼一個相貌平平的女人。我立即向後退了幾步。她的冷漠和威嚴令人肅然起敬。我說,對不起,您是這兒的園丁嗎?她冷冷地說什麼園丁,我就住在這兒,所有的花都是我種的,所有的蜜蜂都是我養的。我說,您種的花真漂亮,您養的蜜蜂也與眾不同,怎麼個個都那麼大?她凝視了我一會兒,好像在確認我是不是在說謊。然後她說,我這薔薇花種不同,是從南美洲弄來的。然後,她就不再說話了。

於是,我開始在那片樹陰下吃飯。我帶的食物很豐盛,有新魚子醬和很好的培根火腿。那女人也蹲在小木屋門口吃飯。她好像在吃一大碗麵和一根醬黃瓜,她機械地吃著,味同嚼蠟。也許是感受到了我頻頻投去的目光,她抬了一下眼睛,我隻好想出一句話,我說你嚐嚐這魚子醬吧,這是我姐夫從俄羅斯帶回來的,很新鮮。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把那瓶魚子醬連同麵包一起給她送了過去。出乎意料地,她並沒有拒絕。她很內行地用舌尖舔了一下魚子醬,然後舀起滿滿一勺抹在麵包上。她吃東西的樣子像個貴族。她吃完了,長長地舒了口氣,她說,確實是真東西。你這魚子醫家裏還多不多?我受寵若驚似地急忙說家裏還有,姐夫給帶了四五瓶呢,你要是不嫌棄這瓶就送給你了。她眨眨眼睛不吭聲。我於是接著說這東西對我姐夫來說算不了什麼,他可是個大款,遠近聞名的大款。她詢問似的盯著我。實在不是我多嘴,而是她的目光把我姐夫的名字逼了出來。聽到我姐夫的名字後她的眼睛好像微微張大了一點。看上去她好像聽說過這個名字,但是我問她時她卻斷然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