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1順逆(1 / 3)

靖康二年,襄陽。

黃順從蜀中千裏獨行,途經此地。聽人說,這裏距東京還有將近千裏之遙,路途遙遠,權且在護城河邊歇歇腳再走。

“我謂浮榮真是幻,醉來舍轡謁高公。因聆玄論冥冥理,轉覺塵寰一夢中。”

剛剛臥倒,就聽有人臨水長吟,黃順循聲一看,原來是一個衣衫藍縷的白須老者,手執一把破扇在城牆根曬太陽。此人衣著破舊,似乎是一個孤苦無依的老丐,但恬然自若,視榮華如浮雲的氣概又像一個道者。不遠處有一頭驢在河邊吃草,沒有人看著。

“順以生人,逆以還丹。”

老者搖扇而吟,隨即歎道:“古兄,一別兩百年,別來無恙乎?”

黃順聽他語多機鋒,似是有所指而言,但他口稱“古兄”,便不是在和自己說話,因而未加理會。

“那小哥,老道和你說話,緣何不理?”

黃順看了看左右無人,試著問了一聲:“老人家在和我說話?”

“不是你是誰?”

“可是我並不認識您啊!再說我姓黃,不姓古。”

老者慢悠悠地坐起來,看著落魄的黃順,忽然苦笑一聲,搖頭不語。二百年前一別,兩個人各奔東西,約定日後在此相會,如今他依照約定在此等待,對方已經物是人非,前情不再了。看來他始終沒有躲過無常之劫,可惜了這二百年的修為啊!”

“老夫姓陳名摶,道號扶搖子,願結小哥為忘年之交!”

“敷藥子?陳道長在哪個藥號發財啊?在下黃順,蜀中人氏,要是早幾天認識道長,我娘也許還有得救。”

陳摶七竅生煙,他的大名在大宋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偏偏遇到了黃順這個從山溝裏出來的鄉巴佬兒,叫他有氣也發不得。

問了黃順的生辰年月,陳摶推算良久,搖頭晃腦地說:“你秉邪氣而降,逆四時而生,在國為叛臣,在家為逆子,在鄉為禍水,在世為妖孽。本該在四歲之時遭五雷轟頂而死,隻因你事母至孝,竟免於難;然邪氣不散,終至遺禍父兄……”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說,就是你的出生逆反了天氣四時,本來應該是在四歲之前就遭五雷轟頂而死的,但是你對母親很孝順,因為這一點善緣使你避過了那一劫,揀回一條命。今後善加珍視,可活超過百歲。”

黃順就算再沒文化,也知道長命百歲是一句吉祥話,頓時喜出望外,對這老頭也心生好感。想到此行去京城吉凶未卜,黃順隨口探問休咎。

哪知老者危言聳聽地說:“方今外族入侵,中原板蕩,生靈塗炭。京城乃是非之地,首惡之區,你這條揀回來的小命我看就不要拿去冒險了吧!我看你靈根深種,是一塊修仙的材料,如果你願意,就跟我回武當山修煉。他日修成正果,脫離輪回之苦,不比在凡塵摸爬滾打的強?”

去京城認親可是黃家的素誌,豈能因他一派胡言而放棄?老者知道黃順誌不在此,長歎一聲,念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替他取了一個正式的名字“黃極臻”。好在哪裏黃順不知道,但感覺上比“黃順”要大氣得多。拜別老者,黃順踏上了去京城之路。

“井蛙不可言海,夏蟲不可語冰!”

老者喟然長歎,他的一番苦口婆心的勸導不但沒有把對方拉出火坑,適足以驅之而入,這就是人性之最不可揣測入處,即使神仙也無可奈何。修仙必待有緣之人,有緣之機,不得其人不可,得其人不逢其時亦不可,隻能說黃順的機緣未到,強求不得。

“歐——呀!”

隨著一聲極其別致的嘶鳴聲,原先在一旁吃草的毛驢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老者的身後,忽然作人語之聲說:“我觀此人生具反相,是不為亂臣,則為妖孽,老師反說他靈根深種,是何道理?”

“然!”

老者並不反顧,直截了當地承認:“適以紫微鬥數參之,察其有帝王之命,福壽百年,子孫繁衍,將以流毒後世。我與趙宋有舊,不忍其中道陵遲,欲收此妖孽點化修行,冀避此一劫。不想他誌不在此,我亦不能強求,因而名之曰‘極臻’以厭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