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是這樣的。他們個個都不怕死。”甜薯搖頭，“再這麼下去，這個島真的要成死亡島了。”他苦笑，“如果我沒有來到這裏，或許什麼都不會發生。”
哪有那麼多如果。鍾小魁拍拍他的肩膀。
“話說，你在這裏呆了這麼久，為什麼沒有變異？”他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我並非人類呀。雖然我有人類的樣子。可是你知道的，”他捶了捶自己的心口，“我的這裏是石頭。”
鍾小魁點點頭，但馬上又覺得不妥了：“那我也吸入了這麼多綠氣……”
“所以我才讓你快些離開，我想，隻要不是長期吸入，應該不會有問題。”
鍾小魁沉默片刻，上前將薑南海三人搬到傾城背上，自言自語般道：“如果這個綠氣源源不絕，不受任何控製地飄散，豈不是早晚會飄滿整個世界……”
“快走吧，現在你要解決的是這三個人的問題。”甜薯催促道。
“你呢？”鍾小魁看著他，還有那個風燭殘年的老婦，“我帶你們一起離開吧。”
甜薯正要說話，卻被身後的聲音打斷。
“首領……”老婦朝他伸出手，臉上泛著一種回光返照般的神采。
“怎樣了？不舒服麼？”他握住她的手。
“隻剩你跟我了。”老婦緩緩說，“幾千年了呀……”
“是，幾千年了。”他點頭。
“我剛才看到了家裏的河水，它永遠都不解凍，要取水，得花好大力氣才能鑿開冰麵。”老婦快瞎掉的眼睛，努力地往一個方向看，“東岸的敵人總是那麼凶，我記得有一次，為了一小袋糧食，你帶著十個兄弟，跟他們上百人作戰，還贏了。回來之後，大家多高興呀！”
“對，東岸的人有時候挺笨的。”他笑了。
“不是。是因為你，一直都那麼值得信任。”她吃力地搖著頭，“跟著你，大家都覺得有希望。”她緩了口氣，眼神越來越渙散，“我想我是不能活到回家的那天了，我想跟他們在一起……在海邊望著……回家的路。”
“堅持一下！好不好？”他把她抱緊，吻著她的額頭，“我是天下最沒用的首領，我……我一直在撒謊……”
“謝謝你……謝謝……”她慢慢閉上了眼睛，臉上每一條深刻的皺紋，都在這個時候，誠懇地舒展開來。
一直拍打著石岸的海水，也漸漸平靜下去，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月光早就不見了，分不清界限的雲朵之間，落下瓢潑大雨來。
“終於，不用再給人希望了。”雨水順著他的身子往下淌，他如釋重負地笑，伸展四肢，平躺在地上，語氣分外暢快起來，“鍾小魁，之前的約定還有效麼？免費替我送個快遞？”
鍾小魁的眼睛有些濕，但他覺得是雨水，揉了揉眼皮，他點頭：“當然有效。”
8.
地球刮起了風，風吹過一片海，海裏有個島，島上有群人——人，不算是人，是一座又一座石像，高大甚至滑稽。它們是不一樣的，有的耳朵長，有的耳朵短，有的戴著小紅帽，有的光著禿禿的腦門兒。它們是一樣的，因為它們每一個，都麵朝大海，仰望天空。
它們的眼睛，也許在海邊張望了太久，黑眸裏的光彩不知遺落到了哪個時空，隻剩下一片木然的漆黑。但，仍然努力地望著，等著，巍然不動，風雨無阻。
“你這是……”站在離岸不遠的草地上，鍾小魁看著口袋裏那幾十顆石頭心髒，訝異地問，“你要我送這些？”
“你不是說，什麼都可以送麼？”甜薯笑道，“不會因為嫌快遞品太多太重反悔吧。”
“這倒不會。”鍾小魁忙說。雖然它們是石頭心，可是非常輕，好像沒有重量。
“沒有生命依附的石頭心，就沒有重量，這是絳星人的特質。”他望著岸邊高聳的石像，“不過我們的屍體不一樣，非常重非常重。如果我要你送走那邊的幾十個同伴，你一定會瘋的，哈哈。”他居然大笑起來。
“心那麼輕，所以最容易受傷。”鍾小魁若有所思，笑看著他，“你們這群外星人很直觀地解釋了‘傷心’的原理嘛。”他從包裏翻出一張皺皺巴巴的快遞單，“填吧，我保管給你送到。”
甜薯刷刷兩下填好，交給他，說：“沒有時間限製，在你有生之年，如果有這樣的機會的話……我會很感謝你。”他看著那些石像，“他們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