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無常,是冥界裏官職最低的公務員,平日多在人界遊走,為死靈指引前往冥界的道路,他們每個無常走路,都是腳跟離地的。一個打扮得像花母雞一樣的女無常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因為她帶了一個人類的小男孩,邊打邊罵,十分凶惡。於是鍾晴跟連天瞳出手將這女無常收拾了一番,將人事不省的她扔到結界之外,又把這孩子也送出去,放在了安全的地方。至於他們倆,就用換顏咒變成了女無常與小男孩的模樣,跟著其他無常往前走,結果,在青雲梯前竟遇到了鍾小魁。
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們沒有揭穿身份,隻是鍾晴借撞上鍾小魁之機,在他身上安了一道尋人符,這樣,便可以隨時找到兒子的所在了。所以他們在發現半邊村的種種問題之後,才分頭行事,一個混去供銷會打探,一個去程家找鍾小魁。結果鍾晴稍慢了一步,到程家的時候,鍾小魁已經被程爸拉走了。而他在程家看到了還沒睡醒的傾城,以及滿手是血的程媽跟程明的屍體。除了這些,他還發現,傾城身上被人惡意下了製身符,所以不能變身,不過,幸而這些小手段還難不住他,給傾城解了咒,帶著程媽跟程明趕到了妻兒所在之地。
而鍾小魁也將貪狼的往事扼要講給父母聽,而連天瞳二人,也將當年跟溫青琉的恩怨大概說了一番,一家三口無不詫異,隻歎這溫晴天必然比他父親溫青琉更難對付。
“現在看來,已經非常明顯了。我們一家人都是被溫晴天故意引來這裏的。”鍾小魁若有所思,“或許連程明,都是溫晴天暗中安排在那裏,帶我進村。至於你們,他冒充我發彩信給你們,而你們又這麼巧在陰陽隙跟正常世界的交界處看到了彼岸花跟向日葵,這擺明了是要請君入甕。如果他是隻是想報父仇,可以有一百種別的方法,而且沒必要等到現在才動手呀。而且,他現在怎麼有一張跟我一模一樣的臉?!”最後一句,他是吼出來的。
“確實想不透這個人。”連天瞳搖頭,“先不管那麼多,既然那廝下來了這裏,我們隨機應變。”
又走了幾分鍾,最前頭的傾城突然站住了——
通道前方,出現了一群人,男女皆有,以孩童為多,也有些成年男女,從衣著上看,從民國時期到現在,都有。但,他們之中沒有人注意到鍾小魁他們的到來,隻是埋著頭,緩慢地朝前走,之前被拖進來的小丫頭也在人群中。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是沒有眼睛的。
可奇怪的是,他們每往前走一段距離,最前麵的一群人便消失了,通道中便多出了一片綠色的光點,前麵的人消失了,後麵的人走上去,又消失,前赴後繼,滾動前進一般。而剛剛消失的人,散發出來的綠光是最亮的。
“這些人,為什麼要賣掉自己的命呢。”鍾小魁看著這些沒有眼睛的人,心頭很不舒服。
“大概沒有人會主動賣掉自己的命吧,那等於是斬斷自己的未來。賣了命的人,軀體還會活著,但眼睛一定是沒有的,因為,他們能看見的,永遠隻是沒有止境的黑暗跟空白。他們的生命,已經形同虛設。”連天瞳道,“玄眼秤能稱命,並將之剝離出來,前提是當事人自己同意,或者……”她頓了頓,“或者當事人至親之人的同意。隻有得到這兩種承諾中的一種,玄眼秤才能發揮作用。這也是袁天罡自己給他的寶物立下的限製。大概他覺得,沒有多少人會同意把自己的至親‘賣’出去吧。”
“他是對的,的確沒有多少人能幹這樣禽獸的事。但依然有。”鍾小魁從這些無知無覺的無目魎中穿過,說不出的滋味,“既然玄眼秤已經被封印到了冥界,為什麼又在這裏?”
“這就隻有冥界裏的人才知道了。”鍾晴哼了一聲,“最無恥的就是那些無常,為了中飽私囊,加上他們又知道玄眼秤的來龍去脈,所以趁自己遊走人間之際,到處去搜羅願意出賣至親之人的禽獸,許以報酬,帶走這些被賣掉的人,然後再到半邊村過秤轉手,賣給出價更高的人。而這個陰陽隙又如此隱蔽,他們真是如魚得水,根本不用擔心被上頭發現。”
他們小心地從人群裏穿過去,鍾小魁不小心撞到了一個紮辮子的小女孩,一個破舊的小本子從小女孩的口袋裏掉出來。
他拾起本子,打開,露出纖秀的字跡,非常簡短的日記——
“下雨了。媽媽走了一百九十七天。爸爸喝酒去了,沒回來。我怕他回來又要打我。”
“爸爸說家裏沒錢了,今天沒有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