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回 蠢凶徒兩場誚辱 快書生一旦崢榮(1 / 2)

話說吉扶雲夫婦,辟辭父母下舡。一路即景吟詩,早到虎丘河下。隻見易家無數使女。在彼迎接。二人遂上了岸,走進中門,過了穿堂,到後邊一所樓上拜見嶽母。吳氏見了女兒同女婿回來,好不歡喜,連平日的愁煩病體一時都好了。遂喚丫鬟春蘭打掃一間房,收拾得幹幹淨淨,鋪下一張紅漆雕床,壁間掛幾幅古畫,天然幾上放一個古銅香爐,燒著沉速香、龍泉餅,滿屋香噴噴的。及至晚膳已完,吳氏遂開口道:“你二人今日舡中勞頓,請去歇息罷。”二人下樓而寢。到了明日,吉扶雲道:“易家兩個阿舅,不好不去看他。”遂寫兩個眷弟帖子,叫小廝跟了,到易任、易佑家中。那知易任是個穀秀,肚中一字不通,將五百石穀納了一個秀才,起初還覺是買的,到後來竟認是真的,全不把別人放在眼裏。吉扶雲去拜他,從早直等至午後,不見出來相會。扶雲心中忖道:“我與他不過是姊舅,如何這般大樣。”不待而去。及至易任出來,不見扶雲,遂問家人道:“小吉到那裏去了?”家人回道:“在此等大爺不出,去了。”易任冷笑道:“這個畜生,如何這般無禮。他雖是三嬸女婿,今日到我家來,三叔不在,家中還有何人。莫說我一日不出,該等我一日。我就一年不出,也該等我一年。如何就去了。甚是可惡。”正在那裏邊喧嚷,隻見易佑走將出來道:“哥哥為何這般發怒?”易任遂將吉扶雲之事說知。易佑道:“這個何難,他少年人無不過抄襲幾句之乎者也騙人,便這等狂放。他有何實學,我和你可到大叔易發處,他是明經老學,詩詞歌賦,件件俱精。明日央他請小吉會麵,暗地裏要試他詩賦起來。他一時作不出,必然在此站腳不住,豈非當場出醜乎。”易任道:“此計雖妙,但是詩詞歌賦,在做阿哥的也不知是什麼東西,如何使得。”易佑笑道:“哥哥你也忘了,我家素娥妹子自幼工於詩賦,別人不知,你我素聞素見,何不先去求他,央他代作,必然可賽過小吉。”易任欣然道:“我到忘了,若非老弟高見,怎能出得這口氣。”二人商議已定,遂到素娥房中,幸喜吉扶雲拜客未回,易任見了素娥,遂深深拜揖道:“適才妹丈賜顧,我即連連出來相會。他因公冗就去,有失迎接,望賢妹休怪。”素娥笑道:“哥哥說那裏話,都是至親,緣何拘禮。”易任道:“既是這等說,恕罪了。阿哥還有一句話欲與賢妹商議,但說不出口,又恐賢妹不允。”素娥道:“哥哥但說,小妹可以代得勞的再無不允之理。”易任遂滿麵堆花,笑嘻嘻低聲謂素娥道:“實不相瞞賢妹,愚兄明日要往一處去會考,因這幾日身子有些困倦。要不去,恐被人笑。要去,又恐一時不能完篇。若賢妹應允,愚兄遂放心前去。”素娥暗想道:“這個蠢才,不知又做什麼圈套,我不免應允他,待臨時再作區處。”易任見妹子應允,滿腹歡喜,遂與易佑到易發處,叫他送帖,明日請吉扶雲會麵。那是正月裏邊,一夜彤雲密布,朔風四起,降下一天瑞雪。怎見得?古人有《清平樂》詞一首,單道這雪的好處:

悠悠揚揚,做盡輕模樣。半夜蕭蕭窗外響,多在梅邊竹上。

朱樓向晚簾開,六花片片飛來。無奈薰爐煙霧,騰騰扶上金釵。

卻說吉扶雲,方才起來梳洗。隻見易發家小廝來請他,遂藏了片玉,披了黑貂裘,同著小廝走來。見易任易佑已先在那邊等侯,並無酒席,惟見鋪下兩張書桌,案頭俱放文房四寶。易發開口道:“久聞吉官人高才,今日幸會,意欲請教。不識尊意若何?”易任遂接口道:“妹丈素稱吳下文人,這些策論表判,未足為奇,必須要請教詩賦為妙。”扶雲微笑道:“悉聽尊裁。”易發道:“今日難得這般瑞雪,就以雪為題何如?”扶雲道:“極好。”遂坐在西廊下一張淨幾上,不一時做就了雪詩一律。詩曰:

春風淒惻送餘寒,卻憶王恭鶴氅寬。霜滿衣裳天夢夢,村連鼓角露漫漫。

平沙鳥影依雲沒,近水花枝和月看。亦擬瑤階同作賦,惜無雞犬認劉安。

易發細玩良久,讚道:“好詩,好詩,果然字字珠璣,言言金玉。雖置之唐人集中,亦不可多一得。”遂叫小廝快暖酒來,替吉官人潤筆。此事且擱過不題。再說素娥,正在房中早餐,隻見易任家丫鬟荷花走來。

素娥因問道:“你來做甚麼?”荷花笑道:“大爺昨日央小姐之事,難道忘了?”素娥問道:“大爺今日在何處會考?與那個會文?你實實對我說明,方才好做。”荷花道:“聞得太爺今日與吉相公同在大房大爺處吃酒,會文與不會文荷花卻不知。”素娥暗想道:“原來就與吉生作對,我不免作詩一首嘲笑他,隻看他曉得不曉得。”遂拂開花箋,寫了幾句,付與荷花拿去。卻說易任,自易佑去後,在那裏搔頭摸耳,好不難過,屁股上就似針刺一般,再坐不住,踱來踱去,隻管在門縫裏去探,隻不見來。看看好吃午飯,他遂假說絞腸痧痛疼,稟太宗師,生員告出恭。易發曉得他的毛病,叫小廝開了門,放他出去。易任出了門,竟沒命的跑。跑過轉彎,一人對頭一撞,兩人齊齊跌在雪中,口中亂嚷道:“那個肏娘的撞我大爺一跤!”爬起來一看,正是易佑,他遂回嗔作喜道:“原來就是老弟,得罪得罪。那話兒可到手了嗎?”易佑遂於身間拿出詩來付與易任。他得了詩,又恐被人瞧見,遂走到茅廁上去。看了一會,不解其意。急急走回東邊席上,磨墨搖頭,吟哦得意,著實在那邊抄寫。方抄寫完,隻見吉扶雲走到麵前道:“老舅好得意。”易任道:“不敢,不敢。”扶雲遂將他詩拿過來一看,隻見上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