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偽幣製造者(13)(1 / 3)

奧利維沒有回答。他愛他母親,而勞伯的口吻中對她的嘲諷意味讓他不高興。勞伯明白自己過分了。

“你對我的酒還算欣賞,嗯?”他轉變話題的說,“再來一杯?”

“不用不用,謝謝你,但真是好酒。”

“對,那天晚上,你的判斷的成熟與確切讓我吃了一驚。你打算走評論的路嗎?”

“不

“詩?我知道你寫詩。”

奧利維又臉紅了。

“沒錯,你哥哥泄漏了你的秘密。你一定也認識其他可以供稿的年輕人。這份雜誌一定要成為年輕一代的根據地。這是它的raisond’etre(存在的理由)。我希望你幫助我起草一份卷首語,或者是宣言,把文學的新趨向做一番說明,但也不必界定得太嚴緊。以後我們再談這個。我們必須選兩三句標語,不能是新造的,老字不會是陳腐得不能再用的,我們要給它們灌注全新的意義,讓民眾能接受。由於福樓拜,有所謂‘節拍與韻律’,由於勒岡第?杜?李塞爾有所謂‘神經與確實’……噢!你說‘生機’怎麼樣,呃?‘生機與無意識’……不行?‘原創,生機與無意識’?”

“我想我們還可以找到更好的,”奧利維鼓起勇氣說,雖然不甚讚同,卻微笑著。

“好哇,再來一杯……”

“不要太滿,請你。”

“你知道,象征主義一派最大的弱點就是除了一套美學之外,它什麼都沒有帶來,所有其他偉大的派別都不隻這樣,它們除了新風格以外,還帶來新道德觀,對事情的新看法,對愛的新領會,和新的生活行為。至於象征主義者呢,那對他們來講是簡單得很,他們根本沒有生活行為,他們轉背不顧它。荒唐,是不是?他們是一批沒有貪欲的人——甚至連胃口都沒有。不像我們……呃?”

奧利維喝完了第二杯酒,也抽完了第二根煙。舒舒服服的靠在扶手椅上,眼睛半閉,什麼也不說,隻是不時的微點著頭,表示同意。這時鈴響,幾乎立即走進一個仆人,持著一張名片,給勞伯。勞伯接下來,瞥了一下,放在他旁邊的寫字台上。

“好。請他等一下。”仆人出去了。“好吧,我親愛的老弟,我非常喜歡你,我認為我們可以相處得很好。但是有個人來了,我一定要見他,他又要跟我單獨談一談。”

奧利維已經站起來。

“我領你走花園的路,如果你允許的話……啊!我想起來了,你願不願意要我的新書?我這裏有,手工紙的……”

“我沒有等到你送我就看了。”奧利維說。他並不怎麼喜歡巴薩望的書,但盡可能做出可親的笑容,而又不過分恭維。

巴薩望有沒有在他的語氣裏偵察到一點不圖痕跡?他很快的接著說:“對這本書你一句話都不用說。如果你告訴我你喜歡它,我不是要懷疑你的鑒賞力就是要懷疑你的誠實。不用,沒有一個人比我更清楚這本書裏缺的是什麼。我寫得太快了,說真的,寫它的時候我自始至終想的都是下一本。啊!那一本就不一樣了,我很在乎它,對,我在乎得不得了。你以後會明白,你以後會明白……我非常抱歉,但是你現在真的必須跟我再見了……除非……不,不,我們還不十分互相了解,而你家人一定在等你吃晚飯了。好吧,再見aurevoir〔再見〕。我要把你的名字寫在書上,允許我。”

他已站起來;他走到寫字桌邊。當他彎腰寫的時候,奧利維向前走了一步,用眼角瞥了那仆人拿來的名片一眼:

維克多?斯屈洛維洛

這名字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巴薩望把《單杠》遞給奧利維。當奧利維準備要看提詞的時候;他說:

“以後再看吧把書塞到他胳膊下。

到了街上,奧利維才把巴薩望伯爵寫在首頁的題詩翻開來看:

“求您,奧蘭都,再走幾步。我還不能完全確定我敢領會您的意思。”

下麵他又加上:

給奧利維·莫林涅安穩為他的朋友的勞伯?杜?巴薩望伯爵贈

題詞含意模糊,讓奧利維猜疑,不過他畢竟可以有隨意解釋的自由。

奧利維回家時,正是艾杜瓦等累了剛走之後。

文桑與莉蓮

文桑受的教育是傾向於唯物論的,這使他不會去相信超自然的事物——而這卻給了魔鬼極大的方便。魔鬼從沒有正麵向文桑進攻過,它隻是轉彎抹角的,隱隱藏藏的。它最聰明的辦法之一,是把我們的缺點用勝利的麵貌呈現給我們。文桑便認為他對洛拉的所作所為是意誌對感情的事,他之所以能夠認為如此,則是由於他本性慈善,因而必須強使自己對她狠心。

在這件事情上,文桑性格的演變,細察之下可以分成以下幾個階段,我提出來,供讀者考:

一、善良動機時期。誠實正直。良心上想要去彌補錯誤。實際行為方麵:道德上的義務感要把他父母省吃儉用辛苦積存的、為他創業的錢奉獻給洛拉。這不是自我犧牲嗎?這不是可敬、慷慨的、慈善的動機嗎?

裏產生那筆錢可能不夠的時期嗎?而這乃是投降的第一步。

三、堅定。在輸錢以後,感到需要讓自己“脫出不幸”。就是這種“堅定”使他能夠向洛拉坦白他玩牌輸了,並由此使他得以跟她絕裂。

四、放棄善良的動機,把它看做是不實在的東西,為了使他的行為有道理,他發明了一套新道德觀:因為他一直是個道德動物,而魔鬼若想取勝他,就非供給他自我褒獎的理由不可。天性一致的、人格整體性的理論;單純的、直接的、無動機的歡喜的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