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坐落在幼發拉底河邊的一座高山上。那是一棟古怪的單層建築,杏樹、李樹和桑樹的陰涼處有一個修建完好的小花園。整個花園被石牆包圍著,又大又方,警局正好在花園正中央。四麵牆角下各有一個哨崗,另外大門入口處還有兩名衛兵。這些士兵日夜監視著周圍的動向,不論酷暑或嚴寒。幼發拉底河與警局之間有一棟兩層建築,裏麵的房間供這些士兵及其家人居住。居住樓的花園修葺更佳,比警局的花園更加宏偉輝煌。一條自上次大選後就再沒有修複過的瀝青柏油路正巧就在警局旁邊,路上被打了許多洞,承擔著連接這個村子和城鎮的任務。
當埃斯拉和她的隊伍剛來到這個地方時,她曾注意到艾史瑞夫眼神裏的不安。當挖掘工作剛開始時,上校提議指派士兵保護他們,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我不認為他們會襲擊我們。我們隻是科學家以及學者。”她說道。
上校望著她,覺得她像個不諳世事的嬰兒,完全不懂這世界的行事方式。
“你太不了解他們了。對他們來說,唯一的工作就是惹是生非,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製造騷亂。他們才不會管你們是不是在做什麼科學研究。”
但埃斯拉是了解他們的。兩年前,埃斯拉在靠近馬拉蒂亞的米利迪亞古城工作,他們襲擊了正在工作的隊伍。在黑暗中,考古隊不知道對方到底有多少人。他們中隻有一個人和挖掘隊進行了接觸。那是一個瘦高的大胡子男人,長著一雙深邃的眼睛,他叫阿紮德,是來尋找食物的,操著一口原始土耳其語。挖掘隊領隊埃爾特姆先生隻是稍稍猶豫了一下,阿紮德就提起他的來複槍指了指被他們當作廚房來用的小屋。
“如果你們不給我們的話,那我們就隻好自己動手了。”他說道。實際上,有一個他們完全不認識的人很熟悉挖掘隊的營地,他知道挖掘隊的食物放在哪裏,這讓領隊很是吃驚,因此這個人立即叫大家準備好他需要的東西。當阿紮德在等待的時候,他的視線轉向挖掘隊的發現上。他興致一起,仔細端詳起石頭上的象形文字以及諸神的雕像。
“所有的這些真的有那麼重要嗎?”他問道。
“是的,非常重要。這些東西告訴了我們幾千年前的生活是怎樣的。這些史前文物的發現,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拯救了過去這個方麵的黑暗。”埃斯拉說道。
“真是個美好的工作。”他喃喃道,把槍從一隻手換到另一隻手。接著直勾勾地盯著埃斯拉,繼續說道:“現在才是應該被拯救的黑暗日子。僅僅拯救過去這個方麵的黑暗是不夠的,現如今整個人類仍然生活在黑暗的暴政中,這才需要拯救。”
埃斯拉很想告訴他,她並不同意他的看法,科學和政治完全是兩碼事,並且,這樣的情況下,誰都不敢輕舉妄動。她害怕的是阿紮德,她從沉默變為驚恐,因為他就站在她跟前,手裏拿著槍,所以她還是選擇繼續沉默。“如果你們告訴警察的話,你們會付出代價的。”阿紮德在拿到隊員為他打包好的物品後警告道。緊接著,他便和同夥們消失在黑暗中了。
他們沒有把這件事告訴警察。他們完全沒有必要那麼做,那無疑是給自己找麻煩。
埃斯拉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過艾史瑞夫。不管她有多信任上校,她還是認為他是這次衝突的參與者,所以她不願意告訴他,她認為他會把所有的事情都與這個地方的衝突鬥爭聯係起來。
警局的風扇在頭上呼呼地轉著,埃斯拉的腦海裏閃過這一切。
艾史瑞夫上校在一株老杏樹下的桌子旁坐著等他們。桌上鋪著藍黑格布,桌布上一個碩大的對講機在吵個不停。當艾史瑞夫看到客人們從警局前門進來的時候站了起來,衝他們笑了笑。他沒有戴帽子,短發讓大額頭展露無遺。結實的下巴使突出的顴骨和烏黑的眼睛看起來是如此的融洽,久曬的健康膚色則給他平添了幾分男子漢氣概。
當聽到艾史瑞夫的歡迎聲時,埃斯拉努力控製住自己,冷靜了下來。上校禮貌地招呼大家在桌旁的空椅子坐了下來,在她看來他已經恢複了鎮定,不像早上那麼驚恐不定了。注意到他的變化,埃斯拉一邊坐下一邊關切地問道:
“你們抓住舍穆茲了吧?”
上校變得嚴肅起來。“沒,還沒有。在和你談完以後我就派了一隊人馬去他家,但他不在,所以他們去汽車站了。我們希望能在那裏找到他。”
埃斯拉一邊聽著上校的話,一邊為自己的輕率感到惱怒。她取下了草帽和太陽眼鏡,放在嗡嗡作響的對講機旁,又是一陣沉默。
“真的是他殺了哈吉·賽塔爾嗎?”上校問道。
她從他的語氣裏能夠聽出他對此很是懷疑,但她並沒有問為什麼,隻是說道:“這是他自己告訴哈拉夫的。”她的眼神緊接著落到仍然站著的年輕廚師身上。
“你為什麼不坐?”她說道,“快坐下,告訴上校到底是怎麼回事。”
哈拉夫乖乖地坐了下來,上校叫人給大家備了茶,不一會兒一個士兵就把茶水端了上來。
“你是哪個村的?”上校喝了一口茶問道。
“阿拉貢斯。”哈拉夫指了指遠處的一座小山,“在那背後,離這裏有好幾十公裏的路呢。”
“你是庫爾德人嗎?”
哈拉夫對這個問題感到焦躁不安,遲遲沒有作聲。埃斯拉也覺得這個問題很奇怪。
“我們這麼說吧。”上校問道,“你會說庫爾德語嗎?”
哈拉夫黝黑的臉終於稍微放鬆了些。
“我會,上校。我們村子裏的每個人都會。”他說道。
上校仍舊一臉懷疑。
“那麼你認識這個舍穆茲多久了呢?”
“我認識他很久了。我經常在村子去往鎮上的小路上看到他。”
“他也會說庫爾德語嗎?”
“是的上校。這周圍的很多人都會。”
“你和舍穆茲處得好嗎?”
“我們也不是很熟,我們僅僅隻是平時見麵打打招呼而已。”
“如果你們不熟,他為什麼會來告訴你他會殺哈吉·賽塔爾?”
哈拉夫臉色蒼白,似乎覺得自己被指控做了什麼壞事。
“我不知道,上校。那天我們坐同一趟車,我坐在後麵,旁邊的座位是空的,開車以後舍穆茲就過來坐在我旁邊。自從挖掘隊開始工作以後,他就一直試圖和我搞好關係。我們看見哈吉·賽塔爾站在車庫前。當時他就這麼說了。所以我說:“為什麼你要罵一個神職人員?”接下來在去往鎮上的路上他就一直在和我講他有多愛羅金。他說他總有一天會殺了哈吉·賽塔爾。”
上校仔細地聽著年輕廚師的話,生怕漏掉他的任何一個動作甚至是微小的顫音。
“好吧。”他在詢問結束的時候說道,“謝謝你的幫助。你們繼續喝茶吧,來了以後就沒碰過。現在喝吧,我的人才好把你的口供記錄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