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1 / 3)

晚飯過後,埃斯拉坐在涼亭下打發時間,思考著到目前為止所發生的事情。但真正使她糾結的隻有一點,就是舍穆茲到底會怎麼說。他認罪了嗎?如果真是他幹的,背後又是誰在指使?如果他不認罪是不可能搞清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的。所以他們別無他選,隻有等著審訊結果。但現在離上次聽到艾史瑞夫的消息已經過去好幾個小時了。埃斯拉越等越覺得不對勁,她又慢慢回到早上那種焦急的狀態。

“我應該和哈拉夫一起去和遺址巡視員賽羅共進晚餐的。”炎熱的空氣中她思考著。可能在遺址那裏時間會過得更快些。她運氣可不好,因為哈拉夫現在應該已經到遺址很久了。事實上,現在賽羅極有可能已經吃過飯了,正在用他走私來的煙葉卷起兩支煙,在國王大門外的無花果樹下吞雲吐霧。她想在此刻和他們在一起,聽他們講述今年即將到來的豐收季或是幼發拉底河沿岸修建的水壩形成的人工湖造成的氣候變化。可最終她隻有回到房間裏,痛苦地躺在床上,努力使自己專注於這麼久以來一直沒看完的曆史小說。但她始終無法集中精力,於是放下書站起來,朝放置電腦的那間屋子走去。

隻有凱末爾一個人在房間裏,泰奧曼去哈圖奇奶奶石榴園裏胡桃木下的吊床上打盹兒去了。等待的過程中她一直試圖不再焦慮,她在其中一台電腦前坐了下來,開始工作。她開始整理一份清單,上麵記錄了已挖掘出的陶器、陶器碎片、無數印章、體現亞述人影響力的兩枚銅幣和一座銀雕像、一條阿拉姆樣式的項鏈、一個花瓶以及泥板。

到目前為止,他們已經從宮殿下方圖書館的一間小屋子裏挖掘出了24塊泥板。其中十塊是一篇描寫吉爾伽美什史詩的文章片斷,另外十四塊則是帕塔薩那的作品。與吉爾伽美什史詩不同,帕塔薩那的作品隻有些許損毀。宮殿倒塌的時候,鐫刻師存放這些泥板的房間被一堆厚厚的磚塊和碎石所掩埋。但帕塔薩那的泥板很結實,因為它們都被燒製過,所以暴露在陽光下沒有任何破損。然而,挖掘隊還是立即把碑上的文字複製到紙上並進行拍照。第三塊、第四塊和第七塊泥板上都有些裂縫,但幸好都還完整。

埃斯拉在整理考古發現時,一直希望手機鈴聲能夠響起,但不知為何,手機還是沒響。一次審訊會持續這麼久嗎?可能審訊早就已經結束了,但上校覺得沒必要通知她。可能是該我自己打電話過去問問,她想了一會兒,但很快就改變主意了--要是他們還在審訊怎麼辦?她不應該去打攪。上校最終會打電話通知她的。他真的會嗎?鑒於他都在黎明時分來告訴她發生凶殺案了,無論凶手認不認罪,他應該都會通知她……但現在,她很想知道上校是怎麼想她的。她無數次從上校注視她的目光裏看到了激情,但他那些閃爍的眼神又很難解釋。那些眼神顯示了一個很久沒碰過女人的男人的饑渴。嘿,這可是兩人關係中顯然不能被忽視的一個方麵;然而,埃斯拉想要的可不止是這樣。她在和奧爾罕分手後也再沒有一段正式的感情。中間曾經有一段時間她和學校裏史前史係的哈洛克約會過。他長得很帥,但滿嘴空話,埃斯拉一個月後便和他分手了。那麼她又是怎麼看上校的呢?這個問題她自己都不知道。他們之間唯一的共同之處就是他們都來自伊斯坦布爾。他們倆在教育問題、怎樣看待生活上都持有完全不同的意見……她回想起他們倆在警局花園裏的談話。她再一次認為上校懷疑這個地方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是恐怖分子在作祟是多麼的愚蠢。然而真正讓埃斯拉心煩的,是上校在上一秒還看似真誠地接近她,下一秒就突然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她嘟囔道。

“對不起。”凱末爾和埃斯拉一樣不安,“你說什麼?”

“沒什麼,我沒和你說話。”她轉過頭看著站在窗前的凱末爾,“我在自言自語。”接著,為了轉移話題,她說道:“他們還是沒回來嗎?”

“是的,他們還沒回來。”凱末爾訴苦道,“我懷疑他們晚上都不會回來了。”

蒂莫西和艾麗芙沒回來吃晚飯,凱末爾整個魂都不在了。起初他還試圖專心畫畫,接著發現自己完全無法集中精神,就開始玩起俄羅斯方塊來。接下來便在屋裏一直轉來轉去,倦了之後,又回去玩俄羅斯方塊,接著就一直站在窗前等著自己心愛的女孩子回來。他至少在那裏站了有一個小時了。

“我們出去走走怎麼樣?”埃斯拉友好地表示道,“太陽已經沒有這麼大了。”

凱末爾歎了口氣:“我們計劃去幼發拉底河遊泳的,要是她回來找不到我……”

“但她已經遲到了。”

年輕男人失落地垂下頭。

“的確,但我還是要等她。”他說道。

埃斯拉對凱末爾的猶豫不決感到很是惱火。

“隨便你吧。”她一邊說著一邊關掉電腦,“我累了,要出去走走。”

當她走到門廊那裏時,聽到一陣音樂聲。這是大提琴低沉的哀怨,背景音樂則是幾乎聽不見的鋼琴聲。音樂是從貝恩德房裏傳出來的。埃斯拉走過他緊閉的房門時放慢了腳步。這是一首哀傷的曲子,她之前應該是聽過這歌,但想不起作曲者是誰了。她想貝恩德應該是在伴著這音樂讀著自己給太太寫的信。她沒離婚的時候每次出去工作不都是這樣讀寫給奧爾罕的信嗎?那時候,她也會被那些上千年的古城散發的孤獨感所感染,一種奇怪的憂鬱感會蔓延全身。特別是在工作完成後的閑暇時間裏,更別說是在星星如火花般閃過天空的夜晚了……現在她糾結這些東西幹什麼?她是怎麼了?現在她完全傷感了,難道他們現在遇到的麻煩還不夠多嗎?“振作一點兒,埃斯拉。”她一邊在心裏默念一邊走出了學校大門。

當她走到涼亭時,看見哈拉夫正從遺址回來。他手裏拿著一根水管,往幹得已經龜裂的土壤裏澆,灌溉著紫茉莉和紅色天竺葵。“別太累了。”埃斯拉猛地吸了吸天竺葵散發的幽幽香味。

“好的,我隻是想給這裏降降溫。”

“主意是不錯。這裏聞起來舒服極了。遺址那邊怎麼樣了?”

“和往常一樣。”他頓了頓,“但賽羅叔叔看起來氣色不好。”

“希望他沒什麼大礙。他不是生病或怎麼了吧?”

“沒有,他沒有生病。隻是,我也不知道,他以前和我說話會看著我的眼睛,現在卻看著我的腳。”

“你想說什麼?”埃斯拉嚴厲地看著年輕廚師,仔細問道。

“沒,沒什麼,隻是你要留心這個賽羅叔叔。他和他的哥哥在邊界安置炸彈之前曾經幹過走私的勾當。他們以前賺的都是不義之財。”

“你說的‘他們以前賺的都是不義之財’是什麼意思?”埃斯拉緊張地問道,“別和我打啞謎了。如果你知道什麼,馬上告訴我。”

“我不知道。”哈拉夫說道,“神靈作證,我從沒見過賽羅叔叔做過什麼壞事,偷東西或是什麼的,但是,好吧,我不知道,他今天很奇怪。他問起你們,他以前從不這樣的。當我告訴他上校早上來過學校以後,他的臉色就蒼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