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邊什麼人也沒有。有那麼一會兒,埃斯拉都記不起自己身處何地,感覺自己掉入了一種巨大的虛無裏。她在剛和奧爾罕分開的頭幾天裏也曾有過這樣的感覺。有好幾天她都完全不能習慣早上醒來發現床上隻有自己,孤身一人。但是提出分開的人是她自己。離婚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過了這麼久了,現在又是怎麼了?她失意地坐在床上,她回想起自己和凱末爾的談話,以及之後她的朋友一離開她便立刻爬上床去睡覺了。她呆呆地望著窗外,下午兩三點的柔光透過被當作窗簾的廉價布料照射進來。她肯定已經睡了有好一會兒了,也沒有誰來叫醒她。她為自己睡了這麼長時間感到有些生氣,因為她原本想要複習一下挖掘筆記。她打了個哈欠從床上爬起來,看著牆上掛著的那麵小鏡子裏的自己。她看上去很疲倦,從前額搭下來的劉海已經被汗水浸濕了,看起來特別的淩亂。她很不喜歡鏡中自己的模樣,但她也沒有為此而作過多的煩惱,隻是用手捋了捋之後便出門去了。
艾麗芙的鼻子聞到了釀茄子的味道,那是從哈拉夫房裏飄來的,看來他已經開始忙著準備晚餐了。應大家的特殊要求,今晚哈拉夫將會做釀茄子和肉飯,而不是平時做的當地菜肴。主食的配菜應該有放在旁邊的拌著酸奶的黃瓜丁,上麵灑了少許留蘭香和蒜末。
為了避免和多話的廚師多費口舌,埃斯拉隻是簡單地說了一句“你好好做”,便直接朝泰奧曼和其他人所在的教室走去了。當她跑進學校大門口的時候碰到了貝恩德。“我正好要去找你。”德國人笑著說道,“克倫克爾先生稍早前給我打了個電話,他們想在下周三舉行新聞發布會。他在問那一天你是否也有空。”
埃斯拉有些慌了。
“周三?這麼快?”
“還有四天才到周三呢。”德國人很顯然對這個安排表示很支持。
“我不知道。”埃斯拉說道。她不想被看出還沒做好準備,“我們先去問問其他人吧。”
“好吧,我們也去問問他們,但還有件事你應該知道。”
埃斯拉害怕還有其他什麼問題,望著貝恩德的臉。
“什麼事?”
“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我們出去走走再談吧。”
“我還準備去電腦室看看呢。我一整個下午都沒有去。”
“他們都去遊泳了,隻有蒂莫西一個人在那裏。他答應了要在房裏翻譯泥板的。”
“艾麗芙和凱末爾都和大家一起去了嗎?”
“是的,他們都去了。”
聽到這個消息,埃斯拉覺得很高興,所以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難道你也想去遊泳嗎?”貝恩德禮貌地問道。
埃斯拉想了一下,“為什麼不去?”但緊接著她又改變了主意。
“不,算了吧,我現在可沒什麼心情去遊泳。等我和蒂莫西打聲招呼我們再出去吧。”
他們倆一起走進了美國人的房間。蒂莫西正在為自己的泥板翻譯留底。他立刻站起身,邀請他們進來,接著轉過頭去看著埃斯拉:
“我已經盡我最大努力把泥板處理好了,遵守了我的諾言。”
“有什麼新的信息嗎?”
“沒有,沒有新信息,但能確定的就是這肯定是有史以來最早的野史文件。我翻譯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能證明我的觀點。”
“太好了。”埃斯拉喃喃道。
“你們為什麼不坐呢?”
“我們不想打擾你。我們隻是順便過來看看,沒什麼別的事情。德國研究院的克倫克爾教授剛剛打電話來了,他們在問我們是否願意把新聞發布會安排在周三。”
貝恩德拉長了臉。他很不高興埃斯拉居然在他還沒說話之前就把發布會這件事情告訴蒂莫西了。
“我沒問題。”蒂莫西說道。
埃斯拉本來心裏想著美國人肯定會覺得時機還不夠成熟,但他的回答著實使她很是驚訝。
“對我來說好像有一點兒太早了。”
“我們還有整整四天可以準備。”蒂莫西很顯然在這一點上和埃斯拉持不同意見,“我們不是說下周無論如何都是要開的嗎?”
“是的,我們是說過。”貝恩德很滿意蒂莫西的回答,便插了進來。“研究院才是主要做決定的,他們說已經準備好了。”
“隨便吧。”埃斯拉一邊說著一邊朝門邊走去,“我們晚上開會再討論這個問題吧。我們先走了,不打擾你繼續工作了。”
“好,晚飯的時候見。”蒂莫西目送他們走出門去。
走出學校之後,他們沒有去涼亭,而是沿著兩邊種滿了白楊樹的小路一直走著,這條路通往另一個村子。白天的酷熱也開始漸漸散去,夜晚即將來臨。
“你也知道。”貝恩德首先打開了話匣子。“土耳其分院在為這次挖掘籌資的時候遇到了不小的困難。德國人並沒有寄希望於這次會有什麼重大的發現,因為這個地方已經被挖掘好幾次了。所以那邊已經準備把一些資源都轉移到其他一些重要的現場去了。”
埃斯拉明白這時候德國人在等著接受她的表揚,所以她迅速地打斷了他的話:“但最終他們還是給我們提供了資金援助。”
“確實,但多虧有了克倫克爾先生。要不是他一直在努力說服他們,我們連一芬尼都別想從他們那裏拿到。”
埃斯拉點點頭,很同意他的說法。
“你說得沒錯。克倫克爾先生給了我們巨大的幫助。”
“他幫助了我們,所以我們也應該幫助他。”
埃斯拉停了下來,看了一眼比他高十五厘米的德國同事。
“研究院指揮部裏的爭論還是在繼續。”貝恩德解釋道,“有人覺得院裏已經在我們這個項目上投入了過多的資金。他們想在十五天後進行的下一次會議上再次舊事重提。”
埃斯拉很高興這次談話和她心裏假設的過程完全不一樣。
“我明白了。所以教授這麼急著要召開新聞發布會,他是想借此來堵住反對者的嘴。”
“是的,我也是這麼理解的。”
“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們就別無選擇了,必須在周三舉辦新聞發布會。”
“是的,我們必須這麼做。”
“那麼,就這麼說定了。沒人願意看到我們的資金鏈斷掉。”
“但是。”貝恩德再次柔和地看著埃斯拉,“最好別讓考古隊的成員知道學院裏麵的派別分崩這麼嚴重。”
“這個你一點兒也不用擔心。”埃斯拉朝貝恩德遞了一個眼色,“沒有人會發覺到什麼的。但我們必須要立即開始準備新聞發布會了。”
“我覺得準備花不了多長時間。這方麵的事情蒂莫西特別了解,他會指導我們怎麼做的。”
“你說得沒錯,蒂莫西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我們在晚上開會的時候再提一下這件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