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這個時刻還是到來了。和所有考古學家一樣,埃斯拉也希望能夠發現可以填補曆史空白的證據、文件或者符號。和她擁有同樣職位的每一個人一樣,她也夢想著有一天能成為具有傳奇色彩的人,因其發現了重要的東西,可以揭示那些因地震、戰爭、大火、洪水和疫病而被時間殘忍摧毀的失落文明的真麵目。然而現在,她終於成功了,她讓自己的夢想成真了。哪怕無數考古學家用盡畢生的努力,這樣的夢想他們甚至想都不敢想,而她現在卻這麼年輕。
這天早上,她帶著輕鬆的心情起床了,不準備讓任何事情影響到她的興奮之情。但是她還是用了一晚上的時間焦急地在床上翻來覆去。當上校說阿比德長老不是凶手之後,她又開始懷疑貝恩德了。但是凶手肯定是受傷了,對嗎?可是貝恩德的狀況卻是再好不過了,至少看起來他還是挺好的。但是“他看起來像”又是什麼意思?他很健康,薄薄的T恤下麵可藏不住什麼大傷口。那也就意味著他不是凶手。但是上校會相信嗎?那晚爭論過之後,他已經開始把貝恩德視作一個主要的敵人了。要是他把貝恩德也拘留了怎麼辦?要是這件事情真的發生的話,肯定會大大打擊整支考古隊伍的積極性,而凱末爾的失蹤已經讓大家夠沮喪的了。她應該抓住時機先找到上校,告訴他貝恩德不可能是凶手。但要是貝恩德真的就是凶手怎麼辦?要是他妻子一家並不是像他說的從哈塔伊過去的移民,而是從這裏過去的移民怎麼辦?要是他在這裏依然還有親戚呢?要是他是在他們的幫助下犯案怎麼辦?這一連串的問題讓她一直保持著清醒。但這全是胡說!她從沒看到貝恩德和任何一個當地人說過話。很明顯,她無可救藥的妄想症又再次襲來了,所以她又開始誇大所有的事情。是時候將這些事情從她心中抹去了。這麼長時間以來他們所做的努力終於開花結果了,他們在這次挖掘中獲得了巨大的成功。還會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呢?但當埃斯拉本該享受勝利喜悅的時候,她卻一直糾纏於還沒告破的凶案和可能的嫌犯之中,就像是一個業餘偵探一樣。她再次回想起父親以及父親經常說的“正確思考”。現在真的是時候整理她思緒了。盡管凱末爾的失蹤讓她很是擔心,盡管最近幾起凶案的凶手還沒找到,她還是需要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新聞發布會上,再也不要去想任何其他事情了。她可以在完成這一次任務之後再去想凶案的事情。滿意於自己所下的決心之後,她緊緊地閉上了眼睛,不知道是因為她強大的意誌力還是確實是疲憊了,埃斯拉沒過幾分鍾就睡著了。當她醒來的時候,覺得似乎把昨天還困擾著她的所有擔心都趕走了。她起床之後先洗了個澡,然後著裝完畢,把自己毛燥的卷發梳得服服帖帖。她看著鏡中的自己,試著想象自己在新聞發布會上將是個什麼樣子。她對自己腦海中想象出來的自己的形象很是滿意,整理完畢後離開了房間。
聚集在早餐桌前的考古隊其他成員也有著同樣的心情。這也是第一次所有人都醒來了,沒有人遲到,也沒有人帶著倦意。他們臉上都有一種略帶緊張的可愛表情,眼裏滿是因勝利而驕傲的閃光。每一個人都將身上破爛的牛仔褲、髒髒的下裝以及被太陽曬褪色了的T恤換成了熨得平平整整的西褲、短裙、襯衣和禮服襯衫。
除了艾麗芙有幾張照片的顯影不是很成功之外,所有的準備工作都按既定計劃圓滿地完成了。考古隊已經做好麵對記者大軍的準備了。
看到他們既甜蜜又緊張地打扮著自己,像是國慶節上的孩子們一樣,哈拉夫也有些忘乎所以,問道:“我能一起去參加新聞發布會嗎?”
“很遺憾,不能。”埃斯拉說道,“必須有人留在這裏。記者們也會到這裏來的。所有的一切必須要井然有序。所有人都把自己的房間收拾好了,但是在我們走了之後,你最好還是再去檢查一下。”
哈拉夫沒有堅持。他當兵的時候是一名突擊隊員,他知道紀律的重要性。他也是考古隊的一員,如果他們需要他留下來的話,他就會留下來。
今天早上貝恩德並不像往常一樣沉著冷靜了。他比其他人都要早吃完早餐,一直在一遍遍地提醒大家不要遲到。
“冷靜一點,貝恩德。”泰奧曼正忙著享受自己的早餐,“現在才早上5點而已。”
“但是我們還要趕很長一段路。”德國人說道,“我們到了加齊安泰普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們會按時到的,你別擔心了。”
但是貝恩德不是唯一一個急急忙忙的人,因為蒂莫西也立刻站了出來支持貝恩德。“我們越早出發越好。”他說道。今天早上他看起來有一點兒緊張。“我對新聞發布會也有一些了解,相信我吧,總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或是什麼事情。”
最後說話的是埃斯拉。
“我同意貝恩德說的話。”她說道,“我們不應該把所有事情都留給約阿希姆去做。”
泰奧曼支支吾吾的還想說什麼,但是他也不能不聽別人的勸告,所以加快了吃早餐的速度。埃斯拉笑著看他貪吃的朋友狼吞虎咽,她心裏還是有些抱歉,這麼催他一直加快速度。要是他們再早一點兒起床就好了。但是即使他們起得更早一些,情況會有什麼不同嗎?他們所有人的心思都已經完全放在新聞發布會上麵了。在他們到達會議大廳出現在記者麵前之前,都會一直處於緊張的狀態。最好還是盡快上路。但他們還是停下了腳步,因為在他們剛好要離開餐桌的時候,上校的吉普車帶著一路塵土出現在晨光中,停在幾米開外的地方。當大家聽到引擎聲的時候全都轉過身去看著開過來的吉普車。
“看來上校把早餐和晚餐搞混了。”泰奧曼開玩笑地說道,但是並沒有人笑。他們焦急地等待著,似乎都已經覺察到了,上校應該會帶來什麼壞消息。
“可能他是來想和我們一起去吧。”泰奧曼打破了沉默,“我們和這個家夥已經打得火熱了。我的意思是說,他都已經把自己當作考古隊的一員了。”
埃斯拉並沒有注意泰奧曼說的話,雖然這句話實際上主要是說給她聽的。她的眼睛一直盯著吉普車,看著艾史瑞夫出現之後一路朝桌子這邊走來。
那一刻,把大家心裏的想法說出來的是哈拉夫。
“上校這麼早過來不是什麼好兆頭。”他說道,“我希望沒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埃斯拉注意到,艾史瑞夫一路走到桌邊的步伐很沉重,正和上周五他過來告訴他們哈吉·賽塔爾的死訊時一樣。她想,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看到他臉上的失望以及他閃躲的疲憊眼神,她含糊地說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她猜得沒錯。上校沒有和他們打招呼,有好一會兒,他都隻是站在桌尾,臉上帶著一種內疚的表情,像是應該為他將要公布的壞消息負責一樣。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他身上,這隻讓他更加心煩意亂,所以他隻是站在那裏,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當他抬起頭,眼神和埃斯拉交彙之後,他終於一口氣痛快地說了出來:“岩洞裏的那具屍體不是恐怖分子。”除了埃斯拉之外,沒有人知道他在說些什麼。年輕女人全神貫注地聽著。“獵人們搞錯了。”上校繼續說道。埃斯拉已經明白上校將要說什麼了,但是她還是試圖說服自己是她搞錯了,等著上校把話說完,但是他沒有繼續說下去。看他猶猶豫豫的樣子,她再不能忍下去了,終於脫口而出:“是凱末爾嗎?”
“是的。”上校說道,“很遺憾,岩洞裏發現的屍體是凱末爾。”
“噢,我的天啊!凱末爾,不!”埃斯拉怮哭道。她的身體開始劇烈地發抖,眼淚開始從她的臉頰上流了下來。同時,餐桌上也傳來了一聲驚叫--是艾麗芙。
“不,這不可能是真的!”年輕女人哭喊道。
埃斯拉忘記了自己的悲傷,擁抱了艾麗芙,兩個女人抱在一起開始大哭。桌邊的男人們都看著上校,他們的眼睛裏滿是恐懼和憂慮。之前已經有三個人被殺了,但是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是考古隊裏的。這一次,被害者是自己人。
“為什麼?”泰奧曼緊握拳頭,氣憤地抱怨道,“他們為什麼要殺凱末爾?”
“還會為什麼?”穆拉特說道,“因為他看到了另一起謀殺案。所以凶手把凱末爾也殺了,因為他害怕會被抓住。”
蒂莫西和哈拉夫沉默不語。他們悲傷地低下頭,像是在努力接受這個可怕的事實。
貝恩德驚恐的鋼青色眼睛一直盯著上校,說出了他的看法。
“有人想要停止這次考古活動。”他說道,“所以他們殺了三個考古隊外的人想要嚇我們,當他們失敗之後,他們就直接拿我們的人開刀了。不然還會有什麼原因讓他們選擇在新聞發布會的前一天殺害凱末爾呢?”
“恐怕情況比你想得要複雜。”上校說道。他看起來還是很激動,像是還沒考慮清楚他究竟想要說什麼一樣。他的眼睛移到正在哭泣的埃斯拉身上。“如果你們能稍微平複一下的話,我想告訴你們我的想法。”他說道。他故意提高了自己的音量想讓埃斯拉聽見,但是,首先作出回應的不是她,而是貝恩德。
“我們確實很想聽聽,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但現在我們有一個已經準備就緒的新聞發布會要開。”
貝恩德鋼青色眼睛裏的焦慮又變成了讓人熟悉的冷漠。有這麼一會兒桌上都蔓延著一種不確定的情愫,直到埃斯拉出麵。
“不!”她從另一個年輕女人懷裏抽出身來大吼道。盡管眼淚從她臉上不斷往下流,她還是繼續說道:“讓新聞發布會見鬼去吧!在我搞清楚凱末爾發生什麼事了之前哪裏也不會去。”
晨曦中,她紅色的眼睛帶著倔強的微光,很顯然,她是不會作出任何讓步了。
“但是……”貝恩德開始反對了。
“沒有什麼商量的餘地。”埃斯拉說道,“在我搞清楚凱末爾發生什麼事了之前哪裏也不會去。”
“那我要走。”貝恩德金色的眉毛皺成一團。
“你也哪裏都不能去。”埃斯拉說道。她說話的時候很獨斷,“你也要留在這裏,聽聽上校怎麼說。”
“這又是為什麼?”
“你認為這是為什麼?”埃斯拉大喊道,“我們認識的四個人都被殺害了。所以凶手可能就在我們中間。”
最後這一句話不僅讓考古隊成員大為震驚,也讓大家都感到很害怕。又是貝恩德第一個作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