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酉時,晴天照例去尹家送飯。剛放下飯菜,一位著艾綠夾領錦袍的長身男子走來。男子左手拿著一枚羊脂白玉佩,右手掂一個玻璃魚釭,魚釭裏有兩尾火紅小魚。
晴天冷哼一聲,裝作沒看見,抬頭挺胸從尹子陌身邊走過。
課間的尹耀祖又是興奮異常地從書塾跑出來,迎接尹子陌:“二叔!小魚,我的小魚,啊,聽!小魚說謝謝二叔把它們送來!”
尹子陌把魚釭放在廊椅上,蹲下身子,和尹耀祖一起觀賞小魚兒:“二叔也聽見了,小魚還說今個兒想聽耀祖默書呢。”
晴天還沒走出一個轉角,把二人對話聽了個清清楚楚。她翻著白眼,心裏嘀咕,誤人子弟!
尹耀祖果然搖頭晃腦地背起來:“不積跬步,無以至萬裏。不積小流,無以成大海……”
稚嫩的童聲一句句傳入晴天耳朵裏,令晴天覺得雙腳似有重千斤。在走過兩曲兩折後,她終於按捺不住。停下腳步,轉身,三步並兩步地走到尹耀祖身旁,蹲下。
“耀祖,別再默了。晴天姐姐告訴你,是‘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這些看似小細節的地方,你一定要記清楚,否則往後再想改,就很難了。還有,小魚是動物,它們和人不一樣,是不能說話的。”
比起到底是“至千裏”還是“至萬裏”,耀祖顯然對“小魚”的問題更感興趣。他一臉神秘地湊近晴天:“旁人的小魚不會說話,耀祖的小魚就是會說話,我和二叔都聽見了。”
晴天想起她昨天的慘敗,因此不願再與尹耀祖多說,直接“將軍”:“那你讓小魚對晴天姐姐說句話來?”
耀祖把耳朵貼近魚釭,很認真地聽了片刻,然後,對晴天說道:“小魚說它們不喜歡晴天姐姐,所以不願意說話。”
什麼喜不喜歡,願不願意的?晴天覺得她不能再這麼好言好語下去,於是來硬的。她正色道:“小魚根本不會說話!隻有人才會說話,小魚的嘴隻是用來吃東西的,不是用來說話的!小魚剛才根本就沒有說話!”
晴天嚴肅的態度刺激到了耀祖,他雙手捧起魚釭,向晴天耳邊推去,大聲反駁:“小魚就是在說話!”
晴天打算強硬到底,把頭偏向一邊:“小魚沒有說話!”
“有,有說話!”
“沒有!”
“有!”
“沒有!”
……
“咣當”一聲,驚醒了拉扯的兩個人。魚釭應聲落地,兩尾火紅的小魚摔在濕潤的地麵上,不停地打挺。
晴天傻眼了,她是希望把尹耀祖罵醒沒錯,可是,她並不希望把小魚弄死啊。
耀祖“哇”地一聲哭出來,撲到尹子陌的懷裏:“二叔,我的小魚死了——”
晴天手足無措地看著痛哭流涕的尹耀祖,下意識地把兩隻小魚撿起來捧在手心裏後,就再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做什麼了。早知道就不和尹耀祖較勁兒了,唉,她突然想起昨晚尹子陌問她“多大”的問題。是啊,她是有多幼稚,才會和一個小孩子較勁兒!
那一邊,尹子陌麵色如常,耐心地安撫耀祖:“耀祖,有二叔在,小魚一定會活過來的。耀祖的小魚會說話,自然和旁人的小魚不同。所以,耀祖先回書塾,待下學後,二叔就把小魚救活了。”
“真的?”尹耀祖淚眼婆娑,不敢相信。
“真的。”尹子陌肯定地回答,沒有一絲遲疑。
尹耀祖破涕為笑,抹去眼淚,乖乖返回書塾。
晴天看著手心裏的小魚,已經有幹涸的跡象,她無助地看向尹子陌:“真的可以救活?”他的言之鑿鑿,令她也半信半疑起來。
尹子陌沒有多做解釋,邁開長腿快步向後門走去。
這——
晴天一臉迷茫。
“還不快跟上?”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傳來。
“哦,哦。”晴天捧著小魚,一路跟著尹子陌小跑。
就這樣,兩人快步走了約一盞茶的功夫,來到一家名為“魚記蟲草”的商鋪。此時未到戌時,可是商鋪大門已經緊閉。
尹子陌曲起手指,輕叩大門。
片刻,大門打開一道縫兒,一位著茶色便服的中年男子小心地探出頭來。看清來者何人時,男子趕緊將二人迎進鋪子。
鋪子裏擺滿了各種花草和蟲魚。
中年男子似乎與尹子陌很熟,客套話不說一句就直接問他:“二少爺這麼晚來,想必有急事。”
晴天心急,不待尹子陌回答,先捧起手中的小魚,巴巴地說道:“大夫,快救救這兩條小魚。”